外头的天气很好,虽然呆在破庙里也能够晒太阳,但白落赏还是一心想要出门走走。
“我现在可以出去了吗?”白落裳忽然这样问道。
“不可以。”赭绫冷着脸,因为白落裳丝毫不受威胁而感到不悦。
“我知道我那位朋友做的有些过分,但我保证,他决不会再放第二把火。”白落裳举着手保证道。
“我不信他的为人。”赭绫不屑道,“所以在我还不能确定他会不会再下毒手之前,你都必须留在这里。”
“这太为难我了。”白落裳抱怨道,“他放火,你们为什么要拿我做人质?我不想当你们的人质。”
赭绫哼了一声,“不想当也要当,如果你还想要活着出山,你就没有选择。”
白落裳看了看赭绫,又看了看那些乞丐,然后沉默着走出了门去,完全没有被威胁到的样子。
他是个从来不受威胁的人,也没有人可以限制他的自由,也没有人能真正左右他的去留。
赭绫的脸一下子拉了下来,死死的盯着白落裳颀长的背影,神色阴沉而冷漠,再不见半点狡黠和精明。就连那双眼睛也瞬间失去了光泽,剩下的是无尽的漠然和空洞。只不过,这样的表情是短暂的,当白落裳再回头看来时,赭绫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尤其是那双眼睛,好像在对白落裳笑。
落后一步,赭绫也跟着白落裳出了门。
满山苍郁,蓝天云素,轻寒翦翦,徐风阵阵。
弥漫的袅袅雾气,给山峦抹上了一层飘渺柔淡的白色。
朦胧的远山,笼罩着一层白蒙蒙的云烟,影影绰绰,忽远忽近,若即若离。
微动的树影,像是在水里游动的河鱼,半明半暗,飘忽轻柔。
眼前的景色,有着诗意般的宁静,山无言,却非无声。隐隐约约间,还能听见泉水叮咚的声音。
这里是南夏国国境,气候与迁竹国截然不同。
在迁竹国,四季都是百花盛开,百鸟鸣啭,一年中的气候变化并不明显。而这桐虎山的天气却是变化不定,要么风和日丽,春光明媚,要么阴雨连绵,冷风阵阵。
就说眼下,尽管晨光耀眼,日头明媚,天高云清,却微霜未化,雾气正盛,寒气不散。
清风拂过,吹乱了一头青丝。
白落裳绽开笑颜,撩起头发,醉心于早春的景色里。
“晨寒料峭,山光潋滟,春色撩人,丛木疏影,清风似水,人人都说这里是吃人吞人的阴间地狱,可我却觉得这里是人间仙境,凡尘瑶池。”
白落裳一边赞叹着,一边将手伸向半空,用手心去感受晨光的温暖,也感受到那丝浸人的寒凉,忽然生出一种久违的感觉。
眼睛能视,实在是好事,还好自己的眼睛并不是真的瞎掉了。
在当他知道自己的眼睛有可能再也看不见的时候,那种惶恐的感觉让他现在想起来还心有余悸,他发誓,以后一定要好好保护自己的眼睛,世上的美景那么多,要是再也看不见,实在太过可惜。且不说美景,要是再看不见美人,那生活岂不是太无趣了。
赭绫不动声色的看了眼白落裳那张纤白的手,被春风抚弄的发丝,缕缕绕在指尖。黑得乌亮的发,白得透明的肤,映衬在一起,竟能产生一种强烈的视觉感受。
要说这桐虎山会被称作为“食人岭”一点也不夸张,只要见过城隍庙后面那座乱葬岗和下面的枯灵鬼洞,就会知道这地方就是阴间,就是地狱。可白落裳却赞叹这里是人间仙境,是凡尘瑶池,难道是因为他眼睛瞎了看不见,所以才没有过害怕?
真是一个怪人。
赭绫在心底对白落裳作了评价。
“太阳这么大,风却是冷的。”白落裳叹道,“如果风没有这么沁人,我会更喜欢这里。”
“这是早春,又是在深山,风当然要比外头冷些。”赭绫收回视线,挑着眉梢望向远处,“只不过,风再冷,也冷不过人的心。”
白落裳笑了一笑,没说什么。
赭绫睇了他一眼,然后出声问道:“你是正在打算怎么离开桐虎山?”
白落裳搓了搓手,笑着点头。
“我说过,你暂时不能走。不过,你若是能和你的那位朋友一起走,倒也可以。”赭绫的眉梢微微染上喜悦,两只眼睛也轻轻眯了起来,像两个小小的月牙,盈盈闪着水光。
白落裳看着她的眼睛,心想这人真是生了一双很会笑的眼睛。
分明就是一个满脸污垢,头发乱蓬的人,眼睛却很好看,就是不知道这张刻意用污垢遮盖起来的脸长得怎么样。
“比起把你留下来做人质,还是看着你和他一块儿离开要更为妥当。我不信他,但是我信你。我相信你和他一块儿离开,他便不会再折回来。”
“你这么有把握?”
“有,不过你出去后,可别忘了欠我的那两千两银子。”
白落裳勾着唇角,笑着问:“这一去便是海阔天空,你怎么肯定我会愿意再次拿着银子回来?要知道,这可是等同于自投罗网。我又不傻,又不呆,怎么可能做啥事,做呆事呢?”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虽然你不傻也不呆,但你一定会有回来的时候,而且还是备着两千两银子。”
“你这么有把握?”
“有。”赭绫笃定的说着,顿了顿,又道,“那晚要杀你的一男一女是谁?”
这话题转移的太快,就算白落裳再如何聪明,也一时猜不透她的用意。
因此,白落裳也只能装着糊涂,笑道:“不正是姑娘你和你的师弟二人吗?”
赭绫心知他是在装傻,也懒得跟他诡辩,“我是说前天晚上,那个叫忘无忧的人是谁。”
白落裳哦了一声,“你不是已经知道他叫忘无忧了吗?我也只是知道他叫忘无忧而已。”
赭绫随口又是一问:“那个女人呢?”
白落裳摇头道:“我不认识她。当然我也问过她,不过那女子将身份保密的很好,我没能打听出她的来历。她……有什么问题?”
赭绫沉默片刻,才叹道:“她在你们走出鬼洞后不久,也带着那个男人走了出来。”
白落裳感到很是惊讶,他原本以为那两个人都死了,没想到,他们竟还活着,更令白落裳意想不到的是,那女子竟然会带着忘无忧,在他和秋离凤完全没有发现的情况下,尾随他们走出尸洞。
那女子究竟是何人?
白落裳垂着头凝神寻思,可是除了那一招沧蚕化茧,其他关于那女子身份的信息却是毫无头绪。
“燃灯了。”赭绫突然出声打断白落裳的思绪。
白落裳不明就里的看向她。
“燃灯了。”赭绫重复道,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前面的某一处。
白落赏顺着她的目光望了过去。
荒林中,不知何时点起了一排三角青石蟠龙石灯笼,由近至远,蜿蜿蜒蜒,蔓伸至丛林深处。摇摇曳曳的烛火,在光线明亮的早晨瞧起来并不明显。
片刻间,原本淡薄的雾气渐浓,不多时,已经大的让人看不清东西。
苍白的雾气,缥缈的烛火,让这里的气氛越发肃杀,越发诡异。
莫非,这地方还真闹鬼?
“为什么大白天要点灯?”白落裳搓了搓手臂,感觉周身有冷气侵袭,让他不寒而栗。咽了两三口唾沫,嗓子有些发干。
“不点灯,你们又怎会看得见路?只有这些灯,才能引着你们走出这片树林。”赭绫淡然道,“我说过会救你,没有这些灯,你迟早困死在这食人岭。”
白落裳越发不解,庙前的那条路,他前前后后走过数十次,每一次都能畅行无助,什么奇怪的事也没有发生过。
惊愣了片刻后,白落裳才踱步朝那些怪异的石灯笼靠过去,左右端详,怎么看也看不出其中的古怪。只是刚才分明就没有看见这些石灯笼,不过是一眨眼的工夫就出现在这里,实在是让人匪夷所思。
“这些灯是你点的?”白落裳诧异的问道。
“这个火我点不亮。”赭绫波澜不惊的答道,“是苍罗帮忙点的。”
“就是你那位一心想要取我人头的师弟?”
“是。”
白落裳沉吟一声,一双眼睛满含迟疑和困惑:“点了这些灯笼,就能走出这片满是浓雾的树林子?”
赭绫再一次毫不含糊的答道:“是。”
白落裳还是无法相信,一片树林子,怎么可能困得住他?而且这条路他还并不陌生。
“这叫石心阵。”赭绫解释道,“那日,你们在山里迷了路,正是因为走进了石心阵,才会一直在山里走不出去。”
白落裳讶异的跳了起来,“怪不得!怪不得!我就说定是有蹊跷。分明就记得路,偏偏就是走不出去。果然是因为你们使了诡计,才让我走不出山!那你们弄这种诡阵,莫非就是为了不让人走出去?”
“你说错了,我们的目的是为了不让人走进来。”赭绫冷声道,“一旦进来,就不能再出去。”
“难怪这里野草丛生,人迹罕至,原来是不愿意让人靠近。”白落裳惊叹道,“那这些石灯笼是……”
赭绫道:“传路有道,慧炬长明,这些石灯笼又叫慧心烛,为迷阵中的人指引出路的灯烛。”
白落裳算是开了眼界,原本以为自己见识不算短,领教过的迷阵方术不少,可这短短三天的时间,自己竟然在同一个地方吃了这么多亏。这些人到底是哪里来的高人?竟然会这么多闻所未闻的方术。又是幻术,又是阴阳术,又是迷阵,还真是高深莫测,来头不小。
“为什么不能让人靠近这个地方?”白落裳敛了敛心绪,然后指着大殿里那些偎在一起的乞丐,问道:“是因为这些人?”
赭绫看了看那些人,也不否认,“他们不能被人发现。”
“被人发现了会怎么样?他们是什么人?”白落裳追问道。
“一群叫花子而已。”赭绫好像并不愿意多说。
“不只是叫花子这么简单吧。”白落裳挑明心里的疑问,“你的那位师傅不像是一般人,他能如此重视这些人,想必这些人也不是一般人。”
赭绫什么也没有回答。
白落裳见她什么也不打算说的样子,也只好放弃这个话题。不过她既然没有否认,那就证明了自己的猜测是对的。不管这些乞丐都是什么人,至少证实了他们来历不简单。
思考了一会儿,白落裳转而言其他:“你说这个地方是旁人不能进来,一旦进来就再也出不去。可是我记得自己前后来过数次,结果什么也没有发生。”
赭绫神色一动,略带讥诮道:“因为你福星高照,运气自然比常人好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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