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百姓们终于散去,县衙复归平静,一轮硕大的圆月挂在了东方城楼上,美丽而又迷离。
舟车劳顿十来日,加之又强忍疲乏开导百姓,崔文卿早已累得不轻,吩咐衙役在正堂内摆上了一桌酒宴,权作慰劳自己一番。
虽说是酒宴,然嗜酒的崔文卿和苏轼都没有喝太多久,当先要做的就是填饱肚子。
的确,一路上,除了在河东路经略府饱餐一顿之外,这二十来天都是风餐露宿,往往一张大麦饼,一块酱牛肉,就应付酬和了一顿,这么多天下来,崔文卿嘴中已是快要淡出鸟来!
几番好不容易来到了保德县,自然是大块朵颐,好不畅快。
待饱餐一顿之后,仆役煮来了热茶驱寒,崔文卿几人这才闲聊开来。
苏轼当先笑语言道:“文卿兄,今日你这番话可谓颇得攻心为上的精髓,三言两语就让许多百姓打消了离开隩州的念头,实在非常了得。”
苏三微笑言道:“是啊,崔公子先是借惩治县令叶长春,博取了百姓们对他的好感,继而又待那位王老翁客客气气,取得百姓们的信任,最后施以猛药,一席话可谓是醍醐灌顶,发人深省,百姓们自然服气。”
听两人交口称赞,崔文卿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微笑言道:“两位啊,其实我也是碰碰运气而已,若遇到不讲理的百姓们,还不是只有一筹莫展,对了,你们可曾注意到,今日有多少百姓表示打消离去之念头呢?”
苏轼约莫估计了一下,言道:“大概有三成左右吧。”
闻言,崔文卿长吁了一口气,言道:“已经很不错了,不过咱们得还需让更多的百姓留在隩州,苏兄,你可知道我为何要设定五日之期限?”
苏轼不明就里,拱手求教道:“愿闻其详!”
崔文卿正容言道:“其实我所要求的这五日,乃是给我们争取留下更多百姓作准备的,在咱们大齐乡间有一个很大的特色,那就是宗族制,据我所知,这次提出返回江南路的,有许多都是数百人的大宗族,以我看来,只要取得了这些大宗族的支持,自然能够事半功倍。”
苏轼微微思忖,顿时明白了过来,笑道:“文卿兄不愧是高招啊,而且还有一点,这些大宗族彼此之间都有联系,甚至会作出人云亦云之事,一个走说不定所有都会跟风走,而一个留说不定所有也会跟着留,常言打蛇七寸,只要切中要害,何愁不能安抚百姓。”
“对!”崔文卿轻轻一掌拍在了椅子上,笑道,“与苏兄合作,真是如虎添翼,这次咱们就打蛇七寸,拿保德县最是强盛的宗族开刀!”说完之后,沉声一唤:“李师爷。”
“小的在!”时才出来请崔文卿一行进入县衙的师爷跑了进来,满脸谦卑讨好之色。
这位师爷姓李,本是叶长春在县衙内的亲信,目前崔文卿将叶长春就地免职之后,李师爷已是低眉顺眼的表示要跟随崔文卿。
崔文卿心知自己要处理保德县事务,离不开这些地头蛇的支持,加之又确实需要李师爷前来打点衙门里面的内部事务,且了解保德县情况,故而也就留下了此人。
崔文卿点点头,问道:“李师爷,也不知道这次前来隩州的异地安置之民,可有大宗族集体而来的?”
李师爷久在县衙,对于这一切自然是了若指掌,闻言点头哈腰的言道:“启禀钦差大臣,据小的所知,去岁保德县共安置江南路百姓三万两千人左右,其中以整个宗族前来的百姓,共有两万三千人上下。”
崔文卿听明白了,问道:“那不知这两万三千人中,又以何等姓氏为最?”
李师爷捋须想了想,言道:“保德县最为出名的大宗族,当属江东陆氏一个旁支宗族,足足有一千人之多。”
苏轼听得一阵咋舌,惊讶道:“江东陆氏乃是书香门第,历朝历代门内所出的王侯将相多不甚数,这次居然有旁支异地安置前来隩州?这是什么道理?”
李师爷解释道:“苏大人,相信你也应该知道江东陆氏多居住在苏州一带,而苏州正是洪灾较为严重的地区,据说这支陆氏旁支一来与陆氏大房相隔甚远,二来人丁过多且勉强温饱,已经算不得是书香门第,这次遭遇水灾之后,陆氏族长才决定全族前来隩州。”
崔文卿点点头,问道:“那这次陆氏是否也想要返回江南路?”
李师爷笑道:“不瞒崔大人,陆氏可谓是最为重要的发动者,许多小宗族唯陆氏马首是瞻,故此才闹出了这么大的风浪!”
苏轼笑着建言道:“文卿兄,看来陆氏就是蛇之七寸啊。”
崔文卿颔首道:“不错,那好,咱们明日就出发,前去会一会这个陆氏!”
决定之后,崔文卿苏轼等人便下去歇息。
而与此同时,在保德县外的一座宽阔荒凉的庄院内,正有几人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王堂主,今日新来的钦差大人似乎有些不简单呐,三言两语就将这些百姓打发离去了,白费咱们一番功夫。”
“桀桀,一个初次茅庐的愣头青而已,所有仰仗的也不过几分运气,放心,待几天我就让他好看。”
“怎么,莫非王堂主已经有所定见?”
“那是当然,你们且附耳过来。”
一阵窃窃私语落点。
“哈哈,这个办法高啊。”
“不错,但是那陆小娘子是否会就范呢?”
“哼,她有把柄抓在咱们手中,容不得她选择,况且她也不是非常想要返回江南么,这次咱们也算是志同道合。”
“但是堂主,他们必定是江东陆氏啊,尝言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桀桀,若是在江南路,咱们自然拿他们无可奈何,然这里可是隩州,即便是那陆小娘子再是了得,也只有听从咱们的摆布了。”
……
春风呼啸而过,泯灭了这些喁喁之声,终变得不可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