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到此处,折昭眼眸中渐渐有了些许泪光,深深吸了一口粗气,朱唇情不自禁的有些颤抖:“直到那一天,还记得是秋日里的一个黄昏,数天没有回府的我带着一身酒气回到了杨府,便看见所有女眷都在哭哭啼啼,外祖父也坐在案几后良久失神,叹息不止,阿姐更是哭得晕厥了过去,那时候我才知道,那个从小到大看着我长大的男人,那个将我扶上马背教我骑马的男人,那个亲手教我剑法枪术的男人,已经死了,他死在了对抗西夏的战事上,在乱军之中身中十余箭而亡……”
“那一天,我感觉犹如天塌地陷了一般,整个人就连呼吸也为之停滞,胸口憋闷喘不过气来,也直到那一刻,我才知道自己有多么在乎爹爹,而我之所以要这么调皮任性,也完全是想要让爹爹多关注我一些,可是……我再也看不见他了……”
看到一丝清泪从折昭眼眶中陡然滑出,滚过面颊的时候,崔文卿不禁有些慌了,连忙上前扶住了她的肩膀,疾声道:“不要说了,提这些不开心的事情作甚!”
折昭嘴唇咬得青紫,终是长吁一声抹抹泪水,哽咽道:“也是在那一天,外祖父才告诉我,原来爹爹他一直非常关心我,还不时来信关心我的学业,更对外祖父说阿昭只要能够懂事知礼,努力上进,一定不会比任何шщЩ..1a只可惜我却一直不懂爹爹的苦心,从而辜负了他的期待,让他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说到这里,折昭的语气渐渐坚定急促:“那时候,我便在心中暗暗立誓,一定要改掉所有劣习,努力上进,不再让九泉之下的爹爹失望,故此,当振武军群龙无首,摇摇欲坠的时候,我主动向朝廷请缨,担任振武军大都督,继承爹爹的遗志,在以后的戎马生涯之中,在急难行军当中,在惨烈厮杀中,不管再苦再累,我都没有想过要放弃,因为我是折惟忠的女儿,我虽然并不优秀,但我会努力做好每一件事,只为不让爹爹失望,而爹爹为我订下的婚约,我也会践行承诺,也因为不让爹爹失望。”
说到这里,折昭目光转向了崔文卿,平静而又坦然的望着他,低低言道:“所以,即便当时我非常不喜欢你,甚至还可以算得上是厌恶,但我也令人前来洛阳与你商量婚事,谁料你这家伙根本就不领情,居然还毫不犹豫的拒绝了这门亲事,得知你的答复后,我自然是火冒三丈,想我折昭虽非羞花闭月,倾国倾城,但也算得上是容颜姣好,而且我还是从三品振武军大都督,你这个要相貌没相貌,要地位没地位的穷秀才,凭什么拒绝我?你凭什么!”
崔文卿哑口无言,只听她继续言道:
“所以一气之下,我派人直接将你绑来了府谷县成亲,不管你同不同意,先拜了堂再说,那时候别说你满是委屈,我折昭同样也是如此。”
“而刚刚拜堂完毕,便传来辽国入侵,边关告急的消息,无可奈何之下,我也只能率军前去了边关,而将你独自一人落在了府中。”
“只是当时我没料到,折惟本父子居然这样明目张胆的加害你,乘你醉酒将你丢入了水池当中,还差点淹死,得知情况之后,我摆脱辽国大军的纠缠,结束战事而回,甚至因冒险行军,还在途中还遭到了辽人的埋伏,待到好不容易返回府中,却看见你正生龙活虎的与折继长比试,哪里有半点卧病在榻的样子,而且还说些话来气我,你可知道当时我看见你那个模样,心内真是恨得牙痒痒的,恨不得一脚将你踹入水池当中!”说到这里,折昭忍不住笑了。
这一笑,泪痕犹在,恰如梨花带雨美得让人止不住心荡神摇,霎那间,崔文卿只觉一股触电般的感觉从心底蔓延而起,使得他整个人止不住轻轻一震,竟迷失在了折昭灿烂的微笑之中。
折昭却没有注意到崔文卿的失神,自顾自地的言道:
“你说说看,你有多么幸运,若非是爹爹的缘故,我怎会选择你……”
“没想到你却一点也不知足,时常惹我生气,还一副老子就是想要和离,想要离开折家的讨厌模样,那时候我便再想,我折昭是否因为昔日错事做得太多,老天爷才派你来到我的身边,这样欺我气我!”
……
话到此处,折昭这才发现崔文卿一直愣愣的看着自己,不禁轻笑言道:“喂,怎么了?听傻了不成?”
崔文卿回过神来,心内不知不觉竟是涌出了一丝敬佩以及感动,轻轻唤道:“娘子……”
“嗯?”折昭微露疑惑之色。
“对不起。”崔文卿一脸正容,如果说,刚才的道歉尚有些不情愿,显然这次道歉更是发自内心。
折昭毫不在意的一笑,言道:“其实今晚对你讲明白一切,也是我一直以来的打算,即便将来你我当真免不了和离,至少我能做到问心无愧,我没有辜负爹爹,也没有辜负你崔文卿,更没有辜负自己……在与你的婚事之中,我折昭堂堂正正,问心无愧。”
见到折昭一脸满足的笑容,崔文卿只觉心内最柔软的一处莫名悸动,轻轻笑道:“谁说你没辜负我,可是你强行把我绑来府州成亲,不管如何,你都得对我负责才行。”
折昭愣了愣,忽地轻轻一哼道:“别占了便宜还卖乖,大不了待到你我和离之后,我为你再介绍一个美貌女子,你看如何?”话虽如此,然却在心中暗暗起誓:崔文卿,若你胆敢点头应是,那你就死定了!
崔文卿哈哈一笑,摇手道:“我在大都督府吃得好,睡的好,还准备再赖上些日子,这些事以后再说吧。”
折昭好气又是好笑,言道:“机会已经给你了,是你自己不知道珍惜,以后若是再提,可没有这样的好事。”
“放心吧,我不会后悔。”崔文卿微笑着说得一句,显然非常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