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方策西用了三年时间刻意淡忘没再联系的余笙。
到最后,也只能做到卫柒提起他的名字时,她没有很想很难受。
习惯,是可怕,却也没有被人打破习惯来得可怖。
当这一天,路南终于逼她面对,逼她从“舒适”中跳出来后,她比此前任何一天都想他,比哪一次都迫切想知道......
他到底放弃了没。
于是,方策西抛弃面子,去问言敏:“余笙今年年假什么时候休?”
当时,方策西没看到的是,言敏背着她给余笙打电话时,露着一副儿子终于能“嫁出去还马上就能抱孙子”的喜悦!
结果余笙回道:“她值我休年假吗?!我这次回来,主要是看你!”
但言敏还是跟方策西说:“来依,我得加几天班,家里有只哈士奇没人照顾,正好这几天你不是调休吗,麻烦你帮我喂喂饭。”
方策西并不是很想再去那个房子,可言敏把钥匙塞她包里就以忙手术为由急匆匆去了手术室。
无奈下,到晚上十一点半,方策西结束医院的工作,便赶上了到渝庆南区九松站的最后一趟轻轨。
这末班车一如既往的满座状态,过道站着一些人,不算拥挤,只是刚到一站,有人起身下车,立马有人抢着落座,没点儿水平的,一般抢不过“老油条”。
方策西显然不是个“合格”的乘客,只要坐轻轨,她没有一回抢座位,再累都没有,哪怕轻轨上空座很多。
有选择的情况,她的固定位都那个,靠门旁边,有一块广告显示屏的区域。
她忘不了曾经的少年站在跟前变了个神奇的魔术,她想了很多次,唯一解释,只有他手速花哨到趁自己不注意时将两张公交卡塞到他校服胸袋里,又再惊奇地抽出来。
当时想到这答案,想到那时自己的反应......总会笑,心里吐槽一句:余笙,你这样显得我很呆!
“你脸红个锤子!”此时旁边拉着手环的一男生,低头问坐着的女孩。
“你脸红个什么劲?老子又不亲你!”那次,变魔术的少年呼吸打在她鼻尖时,也是这样嚣张的。
“我缺氧不行啊?!”女孩用脚踢了男生一下,耳朵却更红了,头也垂得更低。
男生俯了上半身,手指尖戳在她的眉心,迫使她昂起了头。
女孩条件反射地抬手削开讨厌的手臂,啧了声,仍又微垂着,装作淡定地将垂落的发丝挂在耳后。
男生嘁一声同时,特惹人烦地掐住她下巴逼迫女孩这张红中显嫩的脸面对自己,毫无顾忌地说:“一车人都不缺氧,就你缺?我看你是命里缺我养!”
他说得不轻不重,周围人都能听到,离得最近的方策西抬了下眼皮,意料之中,这男生长得也坏。
“谁要你养!”
轻轨刚好到一站,男生躲闪着溜出门,女孩立马抓包追上去就砸:“你养得起吗,老娘我一天十顿大餐!”
“你属佩琪的,十顿是不是不太尊重你自己?”
“属猪怎么了,你不也属猪......啊......”女孩往前踉跄扑去。
男生在这一瞬间超常反应接住了她,一只手还紧紧把女孩搂在怀里,一手指着方策西问候她妈。
因为是她推的女孩。
方策西淡然看向他们,说了句:“帅哥,你女朋友好像缺氧到快窒息了。”
“......不是女......”女孩费力撑开脸,却看到男生低头看着自己,手掌还箍着腰。
在轻轨门关上后,男生坏笑起来,两指尖点在额角又冲方策西扬了下。
在一轻轨的视线中,男生快速轻咬了次女孩的耳朵就溜,女孩回过神后拔腿就追:“我**!”
方策西收回视线,不敢再看,那样的青春,那个少年也给她创造过不少,想起越多,心里越闷。
他放弃了吧?因为迟迟得不到?
中午和路南聊过后,方策西一旦停下手头的工作便不自觉地点开手机,点到余笙的手机号或者微信号,点开的拨号界面或输入的文字,没有哪一次有勇气点击“拨出”和“发送”。
该不该问,问什么,怎么问,她一直没有头绪。
“你家里养狗了?”破天荒的,她在出轻轨站时发送了这么一句。
原本抱着反正他也不会回信息的侥幸,毕竟三年来发过四五次“你在哪里”“在忙吗”“有空吗”之类的信息,他没有一次回过。
结果,在到达言敏家门口时,方策西竟收到回信:谁说的?
她在门口愣了一会儿才继续回复,摸钥匙的功夫。
因同时要开门,为了方便,方策西便直接点击的“按住说话”......
钥匙刚插进去:“你妈......”
防盗门却不是她打开的,推出。
门板狠狠地撞了她,退了两步。
里面的男人没想到门外有人,更没想到开门迎来一句骂娘!
门外的人却是没想到会受到这样的视觉冲击。
她揉着额头,因为疼而皱眉闭眼有两三秒。
在睁开时,便是有180 身高的男人,光着上身的,朝外走了一步,距离她很近,他只穿了睡裤,健实的胸膛挂着些许水珠,看来刚洗完澡,能闻到一股清淡的皂香。
下一秒下意识的抬了头,手掌心还贴在额处,恰好掩盖住了自己一瞬即逝的慌张和惊艳,以及,她自己都较为诧异的惊喜。
“让让。”他用手机平面抵在她额头手背上说。
方策西退出一步,并把门拉开。
余笙提着一袋垃圾朝楼梯口走。
正常情况,不是扔了垃圾便又出现了吗,可方策西看着他消失的口子,有快半分钟了,那边一点动静都没。
管他的,今天是来喂狗的!
方策西进了屋,唤着言敏跟她讲的,哈士奇的名字“余余”。
没动静。
便找了几间屋子,哪里有狗糟蹋过的迹象,倒是那间曾经住过的屋子,显然它的主人有好生收拾过一番。
“余余呢?”方策西给言敏发信息,几分钟也没回。
说好的狗呢?
当方策西意识到自己有可能被“安排”了时,第一反应是想拿包走人。
几个意思?喂狗?余余?余笙在家?
她望向敞开的门口,刚才出现的人,半天没回来,他又几个意思?不想见?
方策西再忍了半分钟,包扔客厅沙发朝门口走,握住门把,猛一拉回关上。
行吧,不想见就别见了,就在外面吹冷风好了。
说不上这莫名其妙的气从哪儿来,总之就不爽,然后开始想很多东西,比如,“他为什么三年不联系我”,比如“他刚那是什么表情?这么冷淡!”,再比如“你他妈不喜欢了直说啊,有这么吊着人的?”......
之所以方策西觉得是他吊着自己,是因三年前生日收到的花,有几天后,在收拾凋落的花瓣时,她看到了写着“最爱”两字的那一片。
她认得他的字迹。
又忍了三分钟。
方策西抓起手机再次起身,推门直奔楼梯口。
声控灯似乎不太灵,刚才连她都听见防火门关上的声音,但灯并没有亮。
里面漆黑一片,推开一点笨重的防火门时,楼道的光线窜进去一点。
可视区域却空无一人!
见鬼了?!
方策西把门推到一半,人侧身进入,防火门自动粗暴地关上,声响挺大,令她的气焰消了大半。
眼前乌黑,不得不打开手机电筒照亮。
她边往上一层走,边摁亮屏幕,此时,身后一道铿锵有力的声音在她耳边:“喂!”
“啊”方策西着实吓得不轻,手机差点丢出去不说,脚步踩滑,上半身往前扑去,好在一支手臂勾在腰腹处拉回,才不至于趴到台阶。
“你干嘛啊?”她语气中带着抱怨,手肘下意识顶他的腹部。
用力不小,余笙收回手按着,另一只撑着墙,微弓着身:“你干嘛?”
方策西语塞,一是自觉好像太用力了,一是见到他,反而气全没了,还有一丢丢的喜悦算个什么事儿?!
“很疼吗?”说完就想掌自个儿一嘴巴子。
我特么是来跟你“决一死战”的不是!
余笙也挺意外,看着她的双眼,微直起身,抬脚踩在她所站的台阶,并越靠越近。
身高差距的压迫感,令方策西不由自主地后退,直至靠墙。
手机灯光指着脚下,面前这人的神情难以捉摸,还莫名让她发杵。
他一丝笑都没有,更没有以前年少时即使不笑也还看着好接触的青涩。
是一个翅膀长硬了的男子汉,手握钢枪的特种兵。
不笑,便有一点能手刃敌人的狠厉感。
谁惹谁断气儿。
方策西暗自深呼吸,逐渐适应他这样的神色后,胸腔竟然热血澎湃起来,随着这双她越看越看不明白的眼睛贴近而浑身发烫。
那眼球里有冰凉的薄荷和灼热的火焰缠绕,两重天的境地,一点点瓦解她的防御系统。
什么时候闭上了眼睛,不知晓。
靠嗅觉辨别,他还在,且,他的唇,距离自己的可能仅仅一张纸。
“很疼。”他说。
他的气息却拉开了距离。
方策西立即睁眼,看到他嘴角挂着笑,很淡。
耍我?
这是她的第一判断。
在余笙拉开防火门的一刻,方策西憋了一肚子气一骨碌倒出来:“站住!”
与此同时,外面一声门被关上的声音。
谁都没理!!!
余笙停了脚,松手转身,门“嘭”地关回去,狭小的空间再次仅剩手机电筒的微光。
方策西故意摁了侧边便捷关电筒的按钮。
彻底只看得到黑影。
她朝下走,走到嗅觉出现皂香时停下,踮起脚尖,学他,在他耳下轻轻地说:“还疼的话,我给你按摩啊~”
耳边的轻语似羽毛挠耳,余笙揣在裤兜里的手,将指骨压出了响声。
他低头也靠着她的耳朵,说得很小声:“进去再说!”
“......”
虽然有一瞬的无言以对,方策西还是在想方设法赢回来,她这人,从来都是,你攻击我三分,我定还你双倍的主。
“好啊,去我家,门好像被风吹得锁上了,钥匙没带出来,”她顿了顿,“你......刚洗完澡吧,有钥匙吗?没带吧?我收留你啊。”
余笙差点没克制住,面前这人,胆儿肥了不少!
但他这三年都没得到自己想要的态度,现在见了面,她也还是不肯交出真心,不肯表露真情。
那不好意思了!
你不走这一步,那我也到此为止。
余笙呵笑了声:“你是不是没注意,门换了指纹锁?”
指?指纹?锁?!
不是,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表达得不够清楚吗?还是他明白得很,在拒绝我?
方策西还在各种情绪打架的空挡,余笙已经拉开防火门,并用指纹开了自家的门了。
她站在黑暗中,理性的大脑极力控制住越发往外蹭的感性意识,她在问自己,想要的结果是什么,在想这情况下一步怎么做,在想最坏的结局,自己怎么应对。
可她从没想过,跑到他怀里说一句:“余笙,我好想你。”
当余笙再次推开防火门时,方策西立即转身擦干了眼睛。
他有看到,差点心软抱过来,还是忍了,说:“不是按摩吗?在我家也可以。”
“......你又不疼了,算了吧,我得回去睡觉了。”方策西从他胸前侧身出去,进了余笙家,拿了包就返回门口。
余笙却锁了门,挡在前面:“你怎么知道我不疼?忍着,看不出来吗?”
方策西将视线移到他上半身,光线够充足,她这才注意到,他身上好几处已经愈合的疤痕,像是刀刃口子。
她不由自主地伸了手,指尖触碰在他心脏上方一点的两厘米疤痕,凭医生的直觉,这一处伤,如果再往下一点,他就跟爸妈一样,丢下自己了。
“你经历了什么?”她双眼红润不自知,仰视着他。
“保家卫国,”他轻松说一句后绕过她朝小书房走,“过来。”
其实是他根本看不下去她哭的样子,怕忍不住抱在怀里哄。
方策西闭上眼睛稳定情绪后,跟了过去。
他已经靠在转椅上了,翘着二郎腿,一手拖着头。
见她来了,又说:“关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