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 男生 女生 完本 书单 专题 APP 用户中心 原创专区
武侠网 > 历史 > 门阀风流 > 第二十三章 归去来兮

门阀风流 第二十三章 归去来兮

作者:水煮江山 分类:历史 更新时间:2024-01-04 03:40:14 来源:58小说

“嘤!”

一只盘旋的鹰猛然一个俯冲,抓起了一条小青蛇,遥遥的插入天际。振翅之时,重瞳俯视,在它的身下,绵长的牛车队伍由西往东来,从坡底一直漫到顶端。拉车的是鲁西牛,车身遍布花纹,就连坐在车辕上的车夫,亦是个个神气奕奕。挥鞭的时候,时起时落,却不纷乱,仿似正在军中操戈,井然有序。

马!

马虽然不多,只有五十匹,但马上的骑士,俱是腰悬长刀,身披坚甲,面上的神色亦是坚毅。骑士列侍于车队两侧,分前中后三段相护。车队之后,疾行着数百名健仆,虽未着甲,可亦都手按长刀,是武曲。

谁呀,这是?

正在田间忙碌的人们,纷纷停住手中的物什,翘首而望。更有甚者,爬上了田埂,对着那前后拖曳近有里许的车队指指点点。

有人问道:“阿翁,此乃何许人也?”

白发苍苍的儒服老者,手搭着眉际掠眼而过,笑答:“当今之江东,能有如此声势者,除了司马便是王氏。嗯,自西往东来!应是过了淮水,顺水经西口而入。如此一来,料是大将军王处仲回建邺矣!”

身旁的人惊道:“原是王处仲,怪道乎,能有骑甲相护,真威风也。漫甲行洛阳,纵戈振朝纲,大丈夫也!”

儒服老者手抚长须,笑道:“整甲待备,纵甲过长江,扫北庭,确是正道啊。只是,我观今时局势,江东亦不靖平,想要驱甲往北,呵,谈何容易哦。”

身侧之人再问:“阿翁,刚才那个小郎君,有何奇处,为何赠琴予他?那琴可是阿翁最喜爱的,传自嵇叔夜呢。”

闻言,老者侧目,遥遥而望。不远处,有一座小山,山势不高,像个土包坡,青绿幽幽爬了满山,山颠有一方角亭。在那亭中,隐约能看见一角白衣,有风徐来,白衣飘冉。老者笑道:“言之于心起,赠之于意起,何故终究矣。”

言罢,一挥袍袖,柱着乌头桃木杖,健步朝着停在路侧的牛车行去。

刘浓站在六角亭中,极目眺望,将那如蚁而绵的车队,一眼落尽。来福和李催站在身后,来福怀中抱着一把琴。琴身古朴如墨,摸着圆润细滑,显然经常得人操抚,应为珍爱之物。李催亦在一旁观琴,他尚是头一次亲见小郎君得人送礼,心中微奇,低声问道:“来福,刚才的那位老者,你可认得?”

来福笑道:“不认识,从来就没见过。”

李催眉毛一扬,奇道:“你既不认得,那小郎君也不识咯。嗯,那老者也不以言语问明,如此好琴说赠就赠,真是个怪人!”

来福挥了一下右手,满不在乎的嘟嚷道:“有什么好奇怪的,咱家小郎君,往那儿一站哪,那就像个小仙人一样。那老翁定是见了后,慕小郎君风姿不凡,一时心喜,所以送点东西咯。”

刘浓嘴角挑了挑,来福所言非虚,近日他在东楼学习世叔所赠经书;正在通背论语,语句颇是生涩难懂,有些憋闷,便想着出来踩踩青、散散心。谁知刚走到这小亭中,对着山下吼了两声,不仅吓跑了一山的鸟,还引来了一个士族老翁。一语不发,赠琴便走。

这还真的是洒脱啊!情不之所以起,一往而情深。老者雅赠,他当然得授。有情而无累,是以赠琴乃随心,授琴而承意。

咦!

刘浓一声惊呼,眼光凝住了。

此时,在山下,蔓延至坡顶的车队突然停了,首车里跨出一个身着华袍的男人,四十多岁年纪,蓄着三缕须,须角随风而扬,颇是俊逸。他正了正冠,向身边骑士低语几句。随后,那几十辆车中,陆陆续续的钻出一个个的儒袍高冠,俱是青壮俊颜。众人将那华袍男人围拱,只见那华袍男人嘴唇开阖,似在说着什么,隔得远,听不真。

“呜,呜……”

是牛角吗?不是,有些像钟銮,又似是而非。随声而望,远远的东面,漫来一道华线。华线的尖端,是一队顶盔贯甲的骑士。

东面的骑士们奔到近前,止马而停,分列两侧。车队的骑士纵马衔上,与其并列。两边都不作言语,静默,只有马打着响鼻,刨着蹄。

风萧萧,肃杀!

华线渐渐浮入视野,是一大批的儒服高冠,亦有身着朝服者。当先一人,三十六、七年纪,浓眉阔脸,满脸笑意。七尺身躯,与别人装束不同,未着朝服亦不是儒装,头顶玉冠,身披一件赤氅,随其步伐的疾缓,氅尾皱展、冉展。腰间,带剑!

东面而来的人,停步于坡底平展之处,那赤氅男人按剑,迎风而笑,笑声随风徐满。西头的人在华袍男人的带领下,疾步向前,徐下坡顶。

两厢已汇。

华袍男人稽首,紧随其后,身后之人徐徐作稽。赤氅男人浑不在意,哈哈大笑,迎前一步,携着那华袍男人往东而去。

这时,两方儒冠才互相攀谈、寒喧,衔尾而随。

谁?镇东将军司马睿、大将军王敦?应该是了!

刘浓右手紧紧的抓着亭中木柱,手指指尖尽皆泛白。闭眼,止住眼睛眨跳;沉思,王敦入建邺,极奇。王敦虽承袭于司马睿,可自其领军于豫章之后,便轻易不离军中。一是,北地危急,怕北地胡人顺水南下;二嘛,不是怕别的,正是怕司马睿夺其兵权。

他怎么敢来?

他敢来,必是因为他的族弟王导断定司马睿不会夺其兵权。

王导如何敢断定呢?除非,对司马睿来说,有更大的诱惑!

哦,对了,司马邺!定是因为北地的司马邺。北地司马邺九月在长安,袭太子位,明年初,永嘉帝将被刘聪毒死,司马邺就会继位,史为建兴。随后,司马邺诏发诸镇,想迎怀帝(永嘉死便称怀)之灵回长安。司马睿振臂于江东,提兵二十万直入洛阳,名为迎帝归,实则争权也。可是如今怀帝还未死,这是为何?

难道,这是提兵的前奏?有了那么大一块鹿肉,又有王导在中枢调控,所以料定司马睿必须得借助王氏之力,才能兵举洛阳。可是,可是,谁都知道,怀帝死定了。但却无人能知道,他会在什么时候死,莫非……,莫非……

想到这里,刘浓猛地睁开双眼,眼光如锋直透。他想到了一种可能,这种可能极奇荒谬,亦简直不可思议。可是,这种可能,却一直往他的心里钻,钻到阴暗的角落里,蹲着,再也不出来。

前奏,奏的太巧。

刘浓深深的沉下一口气,将那阴暗里的念头遮蔽。耳边,听见来福的惊声:“咦,还有几辆牛车,没跟过去。呀,人出来了!”

果然,顺目而下,有两辆牛车脱离了队伍,并未前行。其中一辆中,走出一个宽袍大袖的中年男人,眉极长,似鹅毛斜扫;双眼光芒内敛,顾盼之时,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神彩。他挥着大袖,向后面那一辆车行去。

未待他行到车前,那辆车的正帘便挑了起来,一双素手将其微卷,从中闪出一个小女婢,生得白净俏丽,不弱于碎湖与巧思。

小婢侍帘立于一旁。

随后,从那帘中探出一双极白的手,晃若雪,根根晶莹。那手抓着小女婢的手腕,微一借力。盘恒髻显出,在其后脖边缘,有一缕青丝轻洒。再往下走,素白襦裙铺洒,腰间是白莲层围,以一根蓝丝带系了。顺水而下,是三角纹帧,风起,纹帧飘散,裥角扶摇。

被风一惊,这女郎或冷,似怕。白玉般的手,紧了紧脖子上的漫云帔,帔角有白毛缓摇,夹着一张鹅蛋脸。

刘浓只看了一眼,便呆住。女郎十七、八岁,极美,明丽得炫眼。不论是眉,还是眼,都似工笔细描,不多不少,刚刚好。他下意识的惊喃:天下间,尽会有如此精致的女子?

精致,精到极致。

女郎下了车,双手按着腰腹,浅浅一个弯身。中年男人呵呵而笑,细语一阵,又听见了牛啼声,回眼望向东边。

东边的丛柳中,穿出几辆牛车,一色的鲁西牛。车夫不停的吆喝,鞭扬得很高,牛车行的极是颠簸,可好像有人还在车中催促,牛车行得更急。

奔到近前。

“吁……”

车停,轱辘将洼地的泥水溅得四飞,从车中跳下一个青衫郎君。他刚一落地,便疾步迎上,先是朝着那中年男人一个长揖,然后便对着俩人一阵疾语,眉间的神色,是掩也掩不住的焦急。话语刚止,便见那女郎右手抚额,随后软软的就往地上坠。

小婢儿们惊叫,赶紧扶着她。

青衫郎君团团徘徊不知所措,中年男人大呼,女婢们一阵手忙脚乱,他顾不得那许多,上前几步,掐上女郎的人中。

女郎悠悠醒来,在小婢们的扶持下,站直了身子,蹒跚的行向自己的牛车。上车的时候,让车辕拽了裙摆,女婢们连拖带抱的,才将她扶进了车中,放帘。

青衫郎君见她坐入车中,急急的朝着中年男人一个揖手,慌乱的跨上了车,吩咐车夫速走。车夫一声大吼,猛地扬鞭,鲁西牛痛哞,几辆牛车迅速起行,车轮滚滚,尽皆仓促,直直奔着建邺城而去。

“来福!”

看到这里,刘浓憋出了一声大叫,浑身颤如斗筛,站不住脚;靠着亭柱,身子又顺着亭柱往下缩,眼泪直流。吓得来福和李催大惊,不知道小郎君刚才还好好的,怎么就突然哭起来了!

来福惊呼:“小郎君,咋的了?”

李催心性稳重,上前扶着他,低声问道:“小郎君,怎地了,可是哪里不舒服?”说着,用手探向他的额角。

刘浓挥手撇开,想制住眼泪,却怎么也制不住;想说话,喉咙里又有东西堵着,怎么也说不出来。用手死死的抓着来福,指着山下自己的牛车,再指向了建邺。

来福又急又乱,摸着头、跺着脚,忽然想起了刚才看到的那个青衫郎君,眼晴一亮,问道:“小郎君,可是要去卫府?”

刘浓重重的点头,挣扎着从喉咙里冒出一个囫囵的语泡:“快!”

“小郎君,莫急、莫怪!”李催点了一下头,得刘浓示意后,背起刘浓,朝着山下就冲。来福抱着琴,跟着疾追。

上了车,来福大声道:“小郎君,坐好!”

“啪!”

来福纵鞭一抽,青牛奋蹄。可牛不是马,再如何催鞭,也快不到哪儿去,反倒把车内的刘浓颠得东倒西歪。

这时,他已经缓过劲来,紧紧的抓着车壁的横梁,眼泪仍然哗哗的流。

刚才那个青衫郎君不是别人,正是卫协。能让卫协这么惊慌,那么发狂,丝毫也不顾世家的风仪礼数;再结合着那女郎的晕倒,还能有什么事!

世叔,世叔,等等我,等我一下!

世叔……

李催久经世故,多少猜出了些,怕他悲伤过度,挑着帘,朝他低唤:“小郎君,莫怕,莫惊,不要自己吓自己。”

刘浓眼睛瞪的直直的,似乎没有听见李催的话语。他的脑海里,像演电影似的,来来回回的播放着卫世叔的身影。画面只有一幅,便是那夜长谈时,世叔长身而起,缓缓述解,那眼底藏着的,是对自己的怜惜。

压抑了这许多日,他是人,不是神,为何不泪流。在最茫然无措的时候,他受尽了别人的白眼,却在世叔那里得到了温暖,得到了帮助,让他在这个世间得以立足。可以说,没有世叔,就没有他刘浓的今日。

他之所以停留在建邺,便是在等待这一天。哪怕近日,卫夫人不再让他探望世叔,他也没有离开这里。他原本以为,自己可以淡看世叔的离去;他也一直认为自己早有准备,至少应该哀而不伤!可,可这一天的到来,却让他这样的害怕。害怕什么呢,那种无人懂得的孤独吗?

怕至死矣!世叔!

我若归,汝莫悲!啊!车行得好慢,时间请你停止脚步吧。世叔,请让我再见你一面,我的世叔。

“吁……”

来福一声长呼,死勒缰绳,车轱辘一阵吱噶乱响,青牛又奔出了数步,才顿住了四蹄。刘浓急速窜出,李催大惊,赶紧一把将他抱下来。

这是什么声音?

哭泣……

这是什么颜色?

缟素……

卫府门前没有部曲,却站着卫通和卫巡,他们脸上的神色,是悲凄的。络绎不绝的人来人往、车水马龙。那是随着王敦前来建邺的大名士们,他们在今天,原本是想来此地,见识见识卫叔宝的风彩。可是……

其中有一个,面目稍熟,刘浓刚才在山上,匆匆憋过一眼。那人的步履极缓,在随从的搀扶下,走入院中。跨栏时,一个不小心,绊住了木屐。他坠在地上,头冠随石纹而滚,自己却挥麈捶地,放声悲呼:“叔宝,叔宝!平子尚在,为何汝却去矣?何为悲矣,恨不能同去为悲也!叔宝……”

王澄,王平子,卫叔宝谈道,平子三绝倒。

世叔真的去了?

刘浓眨着眼睛,木木的站在远处,他感觉不到自己的手脚,脑袋里嗡嗡直响。来福在向着卫通说着什么,稍后,来福走了过来,几翻犹豫不决,最终还是低声道:“卫郎君,已经去了!”

分辩着来福的嘴唇,他最后的一点希望,泡汤。

“世叔!!!”

刘浓痛肝大叫,扑向前,一个趔趄,脚下木屐一声脆响,断了;而他则眼前一黑,仰倒在扑上来的李催怀中。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