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衍奉马伦之命出城谈判,要求先见袁术,确认他安全之后才肯谈判。其实他的用意很清楚,他们希望以袁术目前说不清道不明的身份来争取最大的权益,把袁隗的实力尽可能的转到袁术的手中,有了这些实力,袁术就有可能重新崛起,而那些人的利益同样也能得到最大程度的保障。
不过这个要求被卢敏一口拒绝了,在小天子还在犹豫的时候,卢敏站起来厉声喝斥法衍。他对法衍说,你们现在没有任何谈判的资本,之所以同意你们谈判,而不是投降,是陛下爱惜子民,不想多造杀伤,否则区区平舆城算什么,一鼓可下!到时候你们连生死都不能自主,还有什么资格坐在这里说三道四?
法衍还想负隅顽抗,卢敏冷笑一声,指着坐在一旁的徐荣说:“这位就是刚刚以三千士卒大破许攸的徐将军。我实话告诉你,我军将士现在士气正旺,想和徐将军一样一战成名的人不在少数,如果你们不识时务,我们非常欢迎你们提供这个机会。”
法衍看看徐荣那张平静的脸,若有所思,过了片刻,他眉头一挑:“是你?”
徐荣淡淡的点点头。“是我,足下离乡多年,不知道过得可好?两年前我离开关中的时候,令尊玄德先生身体尚好,令郎法正也非常可爱,不过老的老,小的小,终究有些不妥。”
法衍面色一黯,无言以对。他这两年还有什么过得好不好的,跟着袁隗造反以来,他就没过一天好曰子。一想到年迈的父亲和年幼的儿子,他的鼻子有些酸。
小天子看看徐荣,又看看法衍,诧异的问了一句:“你们认识?”
徐荣道:“是的,他是扶风法家的人,其父法真学问高深,道德着名,人称玄德先生。当年臣为扶风都尉时,曾经上门请教,与他有一面之缘。”
小天子愣了片刻,哈的笑了一声:“原来你居然是法南郡的孙子,玄德先生的儿子,哈哈哈……田氏之后,倒也是源远流长。怎么,这雄心壮志几百年还没淡,又想分疆裂土,称王封侯了?”
法衍面色通红,无地自容。小天子撇了撇嘴,停了片刻,又道:“那我告诉你一个消息吧,希望你不要太难过。”他盯着法衍诧异的眼睛,“令尊玄德先生一个月前刚刚去世,只停灵七天就匆匆下葬了,是你的幼子法正给他送的终,据说场面很冷清。”
法衍顿时呆住了,张大了嘴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小天子在案上翻了一会儿,拿出一份大公报,示意杨修拿给法衍看看。法衍接在手中,只瞄了一眼,就觉得眼前一黑,天旋地转。
大公报的标题新闻便是“玄德先生晚景凄凉,寂寞离世”,作者是赵歧。
法衍好容易才缓过神来,放声痛哭。他为自己的选择感到后悔不已,祖父的一世英名都被他毁了,更让他不能接受的是,他现在刚刚要洗清自己,父亲却已经去世了,他再也没有机会承欢膝前。子欲养而亲不待,对于重视忠孝传家的儒者来说,这无疑是最大的悲哀。
“让他好好想想吧。”小天子站起身来,对杨修说道:“你去告诉袁术,如果他有心,就让他见见。”说完,拂袖而去。杨修凛然,连忙说道:“陛下放心,臣一定告诫他恪守臣节,不再重蹈覆辙。”他看着小天子进了后帐,这才退出御帐,一溜小跑的向袁术的帐篷走去。
听完了杨修的话,袁术拄着拐杖,站在帐前,耷拉着脑袋,一动不动,有如雕像。杨修站在一旁,拱着手,屏着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出。
“见我有什么用?”袁术苦笑道:“他们难道不知道我是谁的俘虏吗?”
杨修舔了舔嘴唇,没敢接袁术的话。袁术是刘修的俘虏,小天子不能擅自做出处理,也正因为如此,马伦要先见袁术再谈判的建议直接拨动了天子心里的那根刺。他根本不可能同意,但是他不好明言反对,卢敏抢在天子开口前斥责法衍,自然也是考虑到了这个问题,不想把难题留给天子,所以他一口否决。
袁术能看得出这一点,让杨修松了口气。
“别再抱什么奢望了,投降吧,能保住命,就算大幸。留在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袁家可不仅仅是有人有钱这么简单。”袁术说完,拄着拐杖进了帐,哗的一声拉上了帐门,再也不说一句话。杨修眉头轻蹙,沉默了片刻,马腾上前轻声说道:“少主心情不好,请小先生不要在意。还请小先生在天子面前美言几句,尽可能的多保一些人命。”
杨修默默的点点头,转身走了。
法衍已经哭完了,重新洗了脸,只是双眼红肿,神情中的悲伤也是洗不掉的。杨修走到法衍面前,欠身施了一礼,义正辞严的说道:“我已经问过了,阿舅说,这是国家大事,直接和陛下谈即可。等你们出城之曰,自有相见之时。”说完,他冲着法衍使了个眼色,转身走了。
法衍明白了,不再抱任何期望,老老实实的和卢敏谈判。卢敏见他老实了,也不想欺人太甚,毕竟这仗已经打得太久,耽误了太多的事,如果能不战而胜,天子和太后就能尽快的回到洛阳,刘修也可以放心的攻击袁绍,同样也能减少很多伤亡和损失。他向法衍交待了天子的意思,可以保住你们这些首领不死,但是其他的,不要指望了。
法衍一一应了,接下来又讨论受降的过程。受降也是一个很麻烦的事,特别是现在投降的足足的三万之众,比受降的人还多,如果不安排妥当,很可能会弄巧成拙,别的不说,如果降而复叛,对天子的威信也是一个非常大的伤害。
好在有卢敏和徐荣这一文一武,这件事安排得妥妥贴贴,没有留下什么漏洞。
第二天,平舆城城门大开,马伦和法衍穿着罪人的赭服,一左一右,陪着中风不能自理的袁隗走出了城门,走进了御营。袁术同样穿着囚服,肃立在路边,当看到身体不停颤抖的袁隗和神情憔悴的马伦时,他艰难的跪倒在地,抱着马伦的腿,泪如雨下。
……接到袁隗投降的消息,刘修松了一口气,立即召集众将议事,把这个好消息通报给大家。听说袁隗投降,平舆城已经到手,几乎所有人都露出了喜悦的笑容。拿下平舆城,汝南的战事就算是彻底结束,袁家在豫州的势力烟消云散,接下来就要专心对付袁绍即可。
“诸位,这一战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刘修笑容满面的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袁隗是袁家的精神领袖,可是真正的实力派却是袁绍。许攸一战败北,平舆城不战而降,这说明袁家气数已尽,正是我们穷追猛打,涤清天下的时候。我决定,立刻发动对袁绍的攻击。”
“谨遵将军将令。”众将轰然应喏。
“来人,把作战方案拿出来,请诸位将军一起参详。”刘修一声令下,孟达打开了侧帐的帐门,请诸将入内。沙盘已经准备好,几个军谋手里捧着荆竹,笔挺的站在一旁,等待着军议的开始。
第一项内容,先由阎圃向诸将说明眼下的形式,包括双方的兵力部署,带兵将领的姓格特征和过往战绩,以及军粮储备、军械、训练等相关情况,然后由孟达将军谋团研究了两天的推演结果摆在大家面前,供诸位讨论和选择,并将各位将领们提出的建议登记在册,以备进一步考虑。
朱儁和臧旻站在一起,他们在南阳的时候便是同僚,现在又要并肩作战了。前一段时间的阻击战,臧旻和朱儁都立了功,先后得到了刘修的信任,授予了千里眼,将他们提拔为能够读力领军的将领。眼看着最后一场大战就在眼前,他们心有灵犀的想到了一起:怎么在这最后的决战中再立新功。
“伯高,有什么想法?”朱儁用肩膀拱了拱臧旻,轻声问道。
臧旻无声的笑了笑,向朱儁凑近了一些:“公伟,我看你不要指望太多了。这么大的战事,将军肯定要亲自指挥的,我们作为一个偏将,听从指挥便是,还能想什么?”
朱儁抚着胡须,瞥了臧旻一眼,又看看正在听军谋们分析战况的刘修,压低了声音道:“你少跟我说这些虚话,你当我不知道你的心思?”
臧旻摇摇头:“公伟,你没明白我的意思。我有想法有什么用?你看看这么多人在这里,哪一个不是能征善战的悍将,他们又都是将军的嫡系,比你我和将军之间的关系要亲近得多。要有好机会,当然得由他们先来,你想争就争得到吗?”
朱儁眉头一挑,刚要说话,刘修的目光投了过来,笑道:“你们有什么主意,不妨说出来一起商讨商讨吧,我这帐中,向来不讲究一言堂的。”
朱儁连忙拱手道:“将军误会了,我们可不敢敝帚自珍。我刚才和伯高是感激将军的赏识,正想着如何建功立业,报答将军的知遇之恩呢。”
刘修闻言,哈哈一笑,摆摆手道:“你们不要这么想。能有今天,是因为你们有这样的能力。伯高之前在扬州平叛,你之前在南阳的战事,都可圈可点。按照你们的能力,本当早就封侯拜将,拖延到今天,一来是朝廷重文轻武,仕途不畅,二来是你们俩的运气也差了些。如今大汉中兴就在眼前,你们发挥才干的机会到了,正当努力。不过却不是报答我的什么知遇之恩,而是要以胸中的学问为天下苍生造福,上报君王,下报父母,中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将军所言甚是。”朱儁和臧旻躬身施礼。
“嗯,我正好有个想法。”刘修停了停,又道:“公伟,你还是负责西部战线,伯高,你负责东部战线。袁绍上一次声西击东,跳出了包围圈,这一次,我们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你们要卡住两端,不能再让他有逃脱的机会。”
朱儁和臧旻惊喜的互相看了一眼,连忙大声应喏。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