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修摊开一个帐本,详详细细的把并州的相关帐目说给天子听,最后对天子说,臣到边疆一年半,两次小战事,虽然每次不过两三月,但是花费也不少,到现在为止,臣还欠着并州人三亿多钱,要不是并州人为了保家卫国,大力支持,臣怎么可能打赢这两仗啊。
天子吓了一跳,并州一年交到朝廷的赋税不到三千万,刘修欠了他们三个亿?
“你哪一年能还清?”天子觉得嘴里像是刚喝过汤药一般苦。
“臣估算了一下,如果不发生大战的话,臣有信心在十年以内还清债务,然后再花十年时间发展并州的经济,二十年后,能保证并州自已自足之外,每年上交的赋税达到一个亿。再给臣十年,臣希望能将并州上交的赋税达到三个亿。”
天子哭笑不得的一挥手,“你别跟朕说空话,三个亿?豫州一年的财赋不过三个亿,并州能有三个亿?”
“陛下,臣这可不是空口说白话,臣是有把握的。”刘修很严肃的说道。
“有把握?你现在最要紧的是打败鲜卑人,让檀石槐向朕称臣纳贡,而不仅仅是几个鲜卑部落。”天子眼睛一睁:“你才打了两仗,就欠了并州人这么多债,那还能打败檀石槐吗?”
“陛下。”刘修哭丧着脸:“就并州这烂摊子,臣哪能打败檀石槐啊。打败他一次两次容易,今年臣已经做到了,可是要想彻底打服他,那可不是一仗两仗就能完成的。当年孝武皇帝打匈奴花了多少年?陛下要臣两三年之内打败檀石槐,是不是……”
“是不是什么?”天子眼睛一翻,露出泼皮的架势。刘修一缩脖子,嘟囔了两句:“反正我是做不到,谁爱做谁做。我还回洛阳开面馆,做生意。”
“嘿,你敢跟朕撂挑子?”天子又好气又好笑,想了想半天,最后抬起腿给了他一脚,指着他骂道:“你欠了并州人三亿钱的债,谁还敢去接手?你要想不做也可以,你要么找一个愿意还这债的人代替你,要么你先把这三个亿还了。要不然,你得给朕负责到死。”
刘修不服气的反问道:“这又不是我家的事,我凭什么要去还三个亿?”
天子气得说不出话来,指着他的手直哆嗦:“我就奇怪了,你给自己做生意怎么就赚钱,替朕做事就赔钱?你故意的吧?”
“这不对啊,臣开面馆的时候也是先赔钱后赚钱的。”
君臣两个你一句,我一句的辩来辩去,张让拱着手,站在远处,脸上堆着笑容,眼里却是一阵阵的担忧。三个亿?我的天啦,这并州岂不是一个烂泥潭?就并州那点儿财赋收入,这哪一年才能还清啊。天子肯定是不会掏这钱,谁要接手并州刺史,先得填三个亿进去,傻子才干呢。有这么多钱,能把三公轮着做一遍了。
刘修和天子说了半天孩子气的话,最后天子收起了笑容,正色问道:“如果把你留在并州,你能打败檀石槐吗?”
刘修也收起了顽笑,严肃的说道:“臣如果不能打败檀石槐,让鲜卑人全部向陛下称臣纳贡,臣就不离开并州。”没等天子高兴,他又说道:“臣比檀石槐年轻,耗也要耗死他。”
天子“扑嗤”一声笑出声来,抬腿又踢了他一脚:“原来你是这么个打算啊。”
刘修虚让了一下,又笑道:“陛下,从今年的情况来看,臣可以保得边境平安无事,只要这个情况再坚持几年,鲜卑人的实力必然会大受影响,彼消此长,臣可以逐渐占得主动。只是占了上风,并不等于最后的胜利,要想彻底打垮鲜卑人,至少需要持续三到五年的战事,臣估算了一下,花费至少要八十亿左右。在做好准备之前,臣不想轻举妄动,否则这必然演变成西羌的故事,持续数十年,花费上百亿,最后还是一个烂摊子。”
天子细眉紧锁,沉吟半晌,“朕觉得并州人不是没钱啊,他们能拿出三亿来支持你打仗,却没有闹出是非,可见他们的家底很厚实,你为什么不向张角学学,他在济南为相一年,打击豪强,济南民风为之一整,搜出来的家资足有两个亿。”他看着刘修,眼神凌厉:“你不觉得这样更简单,更快吗?”
刘修皱了皱眉:“陛下,臣觉得这是竭泽而渔,杀鸡取卵,看起来似乎更有效,可是从长远来看,绝不是长治久安之道。”
天子脸色一沉,不高兴的哼了一声,颇不以为然。他盯着刘修看了半天,觉得刘修在这件事上不够魄力,不免暗自惋惜的摇了摇头。
“朕准备让张角的几个弟子都出来做官,从县令开始做起。”天子说。
刘修迟疑了片刻,什么也没说,只是躬身施了一礼。天子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走了,刘修拜了一拜,退出大殿,刚要转身离开,又想起了什么,从怀里掏出一个锦盒,双手递给站在一旁的张让,“这是臣为陛下准备的礼物,见到陛下一时心喜,竟然给忘了,请陛下恕罪。”
天子眨了眨眼睛,看着刘修离开,这才从张让手中接过并不大的锦盒,打开一看,是一枚小小的印章,似玉又似石,上面有鲜艳如血的花纹,雕着一只造型古朴的龟钮,粗看并无特别之外,细看却别有一番味道。他看了看印文,不禁咦了一声。印文不是常见的缪篆,而是一种看起来更生动,更活泼的印文,分布在错落有致的方格中,印文是道德经上的一句话:治大国如烹小鲜。
“这竖子怎么变得和那些酸儒一样,动不动就是圣贤经典,也不想想他那学问。”天子笑着摇摇头,爱不释手的抚摩着温润的印章。
……
太极道馆热门非凡,卢植也从北军赶回来了,像一家之主似的坐在正堂上,和蔼可亲的和张飞等人说着话,询问着北疆的情况,张飞和郝昭恭敬的站在一旁,有一句答一句,既不敢乱说话,也不敢敷衍了事。
曹艹、夏侯渊和张合也得到了消息,一起赶了过来,曹艹听了刘修的劝告之后,赶回京城,通过一番运作,果然得到了长水校尉的职务,不用再做运输大队长了。
刘修跨进门的时候,大堂上响起了一阵打招呼的声音,容貌秀丽,衣着整齐的胡女招待们排成两列,齐声说道:“欢迎馆主凯旋!”
“哈哈哈……”刘修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亲热,向胡女招待们还礼,又向罗夫人等一班老员工们打了招呼,然后赶到卢植面前,大礼参拜:“弟子刘修,拜见先生,敢问先生安好。”
“起来起来。”卢植心情不错,亲自把刘修拉起来,笑道:“我还没老呢,不用那么多啰嗦。来,让我看看,我这个得意门生现在怎么样了。”
刘修连称不敢当。刘备挤上来说道:“大兄,你不要谦虚了,现在洛阳城都知道先生的两个弟子在北疆称雄,一东一西,打得鲜卑人首尾难顾呢。”
刘修愣了一下才想起来公孙瓒,连忙笑道:“这次伯珪打得可比我漂亮多了,白马公孙瓒,现在北疆没有不知道的。”
“大兄,你手头有两个牧苑,也应该组织两千义从嘛。”刘备羡慕的说道:“你的战旗是朱雀,就挑和那匹大红马一样的红色战马,到时候组织一个烈火义从什么的,一定威风。大兄,让我做你的部曲将吧。”
刘修拍拍他的肩膀笑道:“你啊,好好的太学生不做,要去打仗?先生写给我的信里说了,你现在学问做得不错,今年通过考试应该没问题。”
刘备笑了笑,凑到他耳边说:“大兄,其实我一点也不喜欢读书,只是没办法。等我参加过考试,先做两年文职,然后还跟大兄打仗去,做个文武全才。”
“好啊。”刘修用力的搂了一下他的肩膀:“我等着你。”
“玄德,你又捣什么鬼?”卢植瞪了他一眼,又忍不住笑道:“德然哪,快吃饭吧,听说你要回来吃饭,罗夫人已经忙了半天了。”
“就是,我为了这一顿免费的大餐都等半天,你再不吃,我可就走了啊。”曹艹第一个走上来,对卢植拱了拱手:“先生请先入座,你不入座,我们这些做晚辈的不敢坐啊。”
卢植欣然入座,众人互相谦让着依次入座,酒菜端了上来,刘修起身先敬卢植,然后大家开怀畅饮,畅谈别情。
宴后,曹艹约好明天为刘修接风,便先走了,张合和夏侯渊也知道刘修今天要和家人团聚,不好多打扰,约好了时间,便先后告辞。
王楚已经在书房里煮好了茶,刘修把卢植请到书房,两人坐定之后,喝着清茶,整理了一下思绪,卢植散去了笑容,很担心的对刘修说道:“德然啊,你这次回洛阳述职,遇到的阻力可不小。你要小心应付才是,可不能大而化之。”
刘修也收起了笑容,慢慢的品着茶:“先生的教诲,我一定牢记在心。今天陛下召见我,我也感觉到有些不对劲,看来我不在洛阳的这段时间,又出了不少事,连《大公报》和《民报》都没有提及。”
卢植挠了挠眉梢,叹了一口气:“我是不赞成这件事,而袁家的《民报》却是蓄势待发。”
“袁家支持并州的新政?”
“支持。三公九卿中,袁隗是第一个站出来支持的,要不然当初就不能通过。不过,去年王允赴京述职的时候,面对天子和大臣们的质疑,袁隗却是一声不吭,既不说好,也不说不好,置身事外。不过,我知道他们在打什么主意。”
“他想从中捞好处?”刘修一语点破。
“你猜得太对了。”卢植赞赏的看看他,“他现在谋求的就是让幽州依并州例,实行新政。”
刘修冷笑一声。幽州刺史郭勋是袁家的铁杆支持者,幽州的人口、资源都超过并州,而且有他这个都督幽并凉三州军事的北中郎将在,郭勋不用承担作战任务,如果幽州依并州例实行新政的话,他不用欠幽州世家豪强的债,相反可以大捞一笔。如果惹出纠纷的话,最后也可以推到新政的头上去,他大可以拍拍屁股,换个地方继续做官。
卢植反对世家豪强,但是也不同意这些当官的借这个由头中饱私囊,更不耻于袁隗这种借着支持刘修的名头从中捞好处的做法,这从他直呼袁隗的名讳就可以看得出来。
“他们把这些想得太简单了。”刘修淡淡一笑:“他要想学我,只会画虎不成反类犬。”
卢植不解的看着他。
刘修也不解释,他和并州人一起推行的新政的关键在于契约,契约规定了官府不能随意掠夺百姓的财产,哪怕他们家确实富得流油,可是郭勋这些人能做到吗?他们根本没有理解这份契约的重要姓。人无信不立,在这份契约面前,没有暴力武器做支撑的世家豪强才是弱者,手中掌握了权力的官府才是强者,也是最容易破坏契约的人,在朝廷没有这种觉悟之前,只能依靠当政者的自觉。
刘修不敢说这个世上没有清官,他面前的卢植就是一个,但是他可以肯定郭勋那样的人不是,袁隗这样的人也不是。如果百姓不相信当官的会守信用,隐匿家产也就在意料之中。
“并州是特例,他们要想照搬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刘修微微一笑。
卢植摇摇头:“你还没看清事情的根结,三公九卿的反对都是明面上的,最大的反对者是天子。这种新政是在劫天子的财,他不可能容忍你长久的。他现在需要你打败鲜卑人,一旦战事结束,或者战事失败,就是并州新政结束之时,到时候并州人会愿意放手吗?施恩如泼水,易放难收啊。”
刘修呷了一口茶,略作思索:“先生,我刚刚对陛下说,如果给我三十年时间治并州,我可以把并州不仅治理得自给自足,而且一年能给朝廷三个亿的赋税。”
“怎么可能?”卢植脱口而出。
“天子也这么说,可是我觉得有可能,这不是信口开河,而是我经过测算的。”刘修从容的说道:“可是天子等不及,他说,张角的手段更简单,更有效。”
“张角?”一听到这个名字,卢植脸色顿时一变,他重重的把茶杯放下案上,双手扶着案,很是喘了几口粗气,瞥了一眼,尽量用温和一点的语气说道:“德然,你做了很多好事,也做了不少错事,但唯独这一件是蠢事。”
刘修却不以为然,“先生,张角的实力不是因为他到朝中为官积累起来的,八大弟子,也不是今天才有的,我只是把他们从阴暗里引到太阳底下罢了。”他叹了一口气,“只可惜,满朝文武,居然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力量,居然还在计较他的手段,简单的要求罢免他。先生,我可以告诉你,他这绝对不是最直接的手段。”
“难道他还能造反不成?”
“为什么不能?”刘修冷笑一声:“借助鬼神,说什么五行终始,黄当代赤的把戏,这几十年一直没有停过吧?不过,张角可不是那些小打小闹的,他要动起来,大汉东南半壁江山都会颤抖。”
卢植愕然,随即惊出了一声冷汗,他瞪着惊恐的眼睛看着刘修,喃喃的说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为什么杨伯献(杨赐)离职时忧心冲冲了。”
刘修一时没听明白,“什么意思?”
“杨伯献被免司徒之后,到道馆来了一趟,和我告别,他准备回老家去住一段时间。他对我说,他曾经给陛下上了一封奏疏,是建议遣返流民的。只是奏疏刚上去,还没有消息,他就被免了职,也不知道这份奏疏最后能不能到天子的手中。”
卢植把杨赐上书的主要内容一说,刘修顿时觉得一阵寒气从背后升起,直冲后脑。杨赐被免已经几个月了,天子还没有任何动静,一种可能是天子非常信任张角,不认为他会造反,另一种可能是天子根本就没看到那份奏疏。不管怎么说,都足以说明张角的手已经伸到宫里,甚至可能得到了天子本人的信任。
流民是张角的根基所在,也是张角实力中破坏力最大的那一部分,解决了流民问题,张角想要进行暴力革命的可能姓就被剥夺了。杨赐上这道奏疏,且不论他的办法是否可行,至少他已经认识到了问题所在。
但是这封奏疏却连一点反应都没有,如果不是杨赐告诉了卢植,而卢植又告诉了刘修,刘修甚至根本想不到有这么一份奏疏。
刘修觉得手脚一阵阵的发麻,真的觉得自己做了一件蠢事。张角的实力是强,可是如果不是他帮张鸣在洛阳打开局面,他们未必能把手伸到宫里,至少张角本人不会得到天子的重用。
那现在又该怎么挽回,还能不能挽回?天子说要安排张角的弟子做官,这是不是在引狼入室,会不会是自掘坟墓?天子究竟知道不知道张角的危险?
一连串的问题搅得刘修头晕脑胀,直到卢植告辞,唐英子探头探脑的闯了进来,从后面抱着他的脖子,得意的哈哈大笑,他才回过神来。
“英子,你来得正好,我有事要问你。”刘修拍拍唐英子圆滚滚的小屁股,诧异的说道:“英子,一年多没见,你怎么胖这么多?”
“嘻嘻,长公主给阿楚姊姊弄的好吃的,大部分都被我吃了。”唐英子腻在刘修背上,得意洋洋的说道:“大皇子为了讨好我,结常偷宫里的好东西给我吃。”
刘修把唐英子拉到跟前,看着那张圆得像月饼一样的脸,皱了皱眉:“你可不能再这么吃下去了,太胖了不好看,而且也影响身体。”
“是吗?”唐英子眼睛一瞪,摸了摸自己的脸,犹豫了好半天,“那我从明天……下个月开始少吃点。”
刘修翻了个白眼,捏了一下她的鼻子:“你跟我说说,张角手里那根九节杖是什么样的。”
唐英子头摇得像拨浪鼓,“我最讨厌那什么破九节杖的,哼哼唧唧的闷死了,偏偏他们还特别喜欢听,凡是修行的时候,都要听那破棍子哼哼,说是听了哼哼,他们的功力涨得快。”
刘修略作思索,估计九节杖是什么能发出声音的东西,张角他们认为那个是能帮助修行的咒语。“那这九节杖从哪儿来的?”
“不知道,反正我看到张角的时候,他就有这破玩意了。”唐英子耸了耸肉乎乎的肩膀,凑到刘修耳边,挤眉弄眼的说道:“嘻嘻,你今天晚上跟谁睡?”
“这关你什么事,没正不跟你睡。”刘修斜睨了她一眼,警惕的说道。他在北疆憋了一年多了,好容易回到洛阳,岂能把大好时光浪费在哄这个小屁孩睡觉上。
“嘿嘿嘿……”唐英子叉着腰歼笑道:“难道你不想知道房中术是怎么炼的吗?”
刘修差点笑喷了,伸手弹了一下她的脑门:“你个屁大的孩子也不知道脸红,房中术也是你说的?”
“我为什么不能说,不就是妖精打架嘛,我看得多了。”唐英子头一昂,不以为然的说道:“太平道的人修炼房中术,我也没少看啊。你别忘了,我以前是太平道的圣女呢。”
“别扯了,那有什么难的,你别忘了,指环现在在我的手上,你以前能看到的,我现在也能看到。”刘修晃了晃手上的指环,里面有不少类似于岛国爱情动作片的视频,而且是真正的三维立体,可谓是纤毫毕现。
“那不对,那不是真正的房中术,至少说,那不是完整的房中术。”唐英子一点也不觉得不好意思,好象在说一件非常好玩的事情:“比如说,指环里面没说房中术是怎么传承的。”
“怎么传,还不是师父教弟子。”
“那是男师父教男弟子,女师父教女弟子,还是男师父教女弟子,女师父教男弟子?”
刘修一听,脸色顿时变得非常难看。他起身推开得意洋洋唐英子,直奔王楚的房间,推开房门,他看了一眼穿着轻薄的丝衣,正在准备洗浴的王楚,咽了口唾沫,有些艰难的问道:“你那房中术……是怎么……学来的?”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