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难堪的沉默中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孙绍准备卷起地图走人的时候,陆逊轻轻的摇了摇头:“远征万里,大王不会真为了几磅咖啡吧?论山河秀丽,天下有哪儿能比我大汉好,论土地肥美,又有什么地方能比扶南的土地肥美?大王如今富甲天下,为什么还要穷兵黩武,去夺那不毛之地?”
“不毛之地?”孙绍松了一口气,看来陆逊再固执,也没有固执到愿意回吴国去着作的地步,他摇了摇头道:“那可不是什么不毛之地,如果把地球比拟成一个人的话,那里就是一个人油水最厚的腹部,占据了这里,就是占据了地球的命脉。”
“有这么重要?”陆逊用眼角扫了一眼孙绍,毫不掩饰眼中的怀疑,显然他觉得孙绍在为他自己出兵找借口,在他看来,为了这片地方出兵根本就不值得。如果说减轻对贵霜的压力,是让贵霜腾出手来对萨珊增加压力还可以理解的话,那孙绍现在的举动则有些疯狂了。
孙绍没有继续解释,他的目的当然不是这个什么阿克苏姆国,虽然那里据说有黄金和钻石,但那些可以用别的办法去取,而且也不着急。他要的是阿拉伯半岛,那块土地下面蕴藏着全世界最多的石油,如果说眼下石油时代还遥遥无期,这个原因不太容易为人所理解的话,那么另一个原因就很直接了:这里的地理位置。
阿拉伯半岛是连接欧亚大陆与非洲大陆的跳板,不论是波斯人侵入埃及,还是埃及人攻击小亚细亚,他们都要经过阿拉伯半岛,直到二十一世纪,这里还是世界冲突的焦点所在。不管是他现在要打着世界和平的口号调停罗马和萨珊,还是想火上浇油,要把水搅得更浑,让萨珊和罗马打得两败俱伤,他再从中取利,把战船开到地中海,将脚印撒向更广阔的土地,他都需要占领这个目前还没有得到任何人重视的半岛。
更何况,这里还是世界上最优良的阿拉伯马的产地,拥有了阿拉伯半岛,大汉再也不愁没有优良的战马,再也不用担心游牧民族的袭扰,有了战马,而上岸与萨珊、罗马争锋才有了基础,否则他的脚步一直只能局限在海洋中。
“要调停罗马和萨珊,可以用别的办法,如果大王现在再插进去,这里恐怕会更乱。”陆逊摇摇头,还是不赞同孙绍的这个策略:“天时、地利、人和,天时三者共得之,罗马人也好,萨珊人也好,他们都靠近本国,有地利,而我们却远离本土,万一有事,增援极其不变。如果在那里驻扎重兵,那么一旦国内有事,你来得及撤回来吗?”他抬起头看着孙绍,苦笑了一声:“魏蜀吴三国之所以这么安静,就是就因为有越国在一旁制衡,一旦他们发现你鞭长莫及,恐怕大战即起。”
“我知道。”孙绍道:“所以我不仅要从吴国再抽一些人出来,还要把魏国的主力抽出来,让他们想打也打不起来。”
陆逊哑口无言,忽然之间,他发现自己全白说了,孙绍似乎早就有了主意,至少在总体构想上,他已经有了初步的想法,要和他商量的只是具体执行办法。
“兵力不足,去了于事无补,兵力多了,辎重负担又将非常艰巨。”陆逊抚着胡须还是摇头:“计是好计,只是目前实施困难重重。还望大王三思。”
孙绍满意的笑了,陆逊能这么说,说明他已经让了一步,只是说目前还没有具备条件而已。而他现在也确实没有这个计划,他要等合适的时机,他要等罗马和萨珊都请他去,要不然的话,一到那地方先和两个大国开战,就是国力再雄厚,他也只能活活被拖死。
“这个只是个想法,目前我还没有和任何人说过。”孙绍卷起地图,搁在案上,轻轻的拍了拍:“但是兹体事大,要从长计议,我不得不预先做些准备。具体什么时候施行,还要看罗马和萨珊的态度,如果他们都不同意,也许我还要再烧把火才行,也许是五年,也许是十年,也有可能是五十年,甚至我这辈子看不到,要待阿奉和阿抗他们这一代人。”
陆逊松了一口气,终于露出了笑容:“大王能这么想,那臣就放心了。征服这么大一片土地,与这样大的两个国家争锋,确实不是能掉以轻心的事情。大汉正在逐步恢复生机,越国这些年的发展也非常迅速,或许多等几年反而更好些。”
“哈哈哈……”孙绍听出了陆逊自称的变化,心情颇为痛快,他一拂衣袖,站起身:“太后广发请柬邀请学院的祭酒、匠师们在长乐宫宴饮,阿奉届时好象要发表什么新发现,我要去捧捧场,不知大将军有没有兴趣?”
陆逊略作思索,一边收起案上的地图,一边说道:“久闻特牧城的聚会多有新事物,我也去开开眼界,看看这些人都在研讨什么学问。”
孙绍高兴的点点头,示意廊下的两个郎官将带来的资料交给陆逊收好,最后又对他说道:“你要注意用眼,以后要看的文件还很多,才四十出头就老花了,以后还怎么做事?回头让太医院的医匠给你开个方子,派个通按摩术的人来给你治治。”
“多谢大王。”陆逊躬身再拜。
……特牧城越王宫,长乐宫偏殿。
让人眼花缭乱的各族美女穿着漂亮的宫服,端着精美的盘案,象一只只花蝴蝶似的在案席之间穿梭,将一盘盘精美的点心和餐具摆放在漆案上,桥月有条不紊的指挥着几十名宫女,不时的用她们能听懂的语言吼一声,显得剽悍而极具魄力。
后殿,大桥笑眯眯的坐在主位上,小桥坐在她旁边的位置上,关凤坐在另一侧,夏侯徽、耶苏陀罗等人在一旁围着,孙承等几个小屁孩围在大桥的身边,吱吱喳喳的叫个不停,不是他推了你一把,就是你碰了他一下,只有耶苏陀罗抱着自己的混血儿子有些郁闷的坐在一旁,她的儿子孙尼天生一双漂亮的蓝眼睛,可大桥就是不喜欢,已经三岁,大桥也没抱过一次,耶苏陀罗一直觉得大桥看不起她们这些外族人,却又不敢吱声。
大桥的正对面摆着一块黑板,孙奉捏着一只粉笔正侃侃而谈,羊祜和杜预手里各捧着一个大包,板着小脸站在一旁,随时准备上前演示。他们三个发明了一个据说作用很大的东西,大桥为他召集了一个聚会,马上就要上台演讲了,大桥生怕他怯场,所以让他在后殿先演示一下。
孙奉正讲原理,可惜这些女人中除了周玉之外,对这些东西一概不通,大桥感兴趣的只是自己带大的孙子现在人高马大,马上又要像个学者一样在众人面前高谈阔论了,心里美滋滋的,哪怕孙奉讲出个狗屎来,她也高兴。作为大母的大桥如此,作为母亲的关凤更是如此,而作为启蒙老师的周玉当然也觉得与有荣焉。小桥看着颇有几分孙绍年轻时风采的孙奉,脸上在笑,心里却有些遗憾,孙绍娶了几个夫人,很快都有了子嗣,关凤都第三次怀孕了,偏偏自己的女儿这么多年了却一点迹象也没有,每天只能帮别人教育孩子。
“太后,大王来了。”羊徽瑜提着裙摆,一路小跑着走了进来。
“大王来啦,那好,我们出去吧。”大桥高兴的站了起来,羊徽瑜和张瑜一左一右的上来要扶着她,她却一摆手臂道:“不用扶,我还年轻着呢。”
众人忍不住欢笑,桥月快步走了进来,见状笑道:“如何,我便说太后不用人扶的,你偏是不信。”
“月姑姑说的是呢,是我错了。”羊徽瑜小心的应道。
“月儿又在欺负谁?”孙绍从外面走了进来,看了一眼花团锦簇的啦啦队,拍了一下孙奉的脑袋道:“小子,找了这么多的重量级啦啦队,要是讲不出个道道来,你可就麻烦了。”
“不用你管。”大桥不容分说的拨开孙绍的手:“反正又没花你一个钱,就算是砸了,我也愿意。阿猘,走,不用担心,大母相信你发明的那个……那个……那个什么来着,一定能大受欢迎的。”
孙绍翻个了个白眼,耸了耸肩,关凤走上来扯了扯他的袖子,笑道:“今天奉儿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说话,你可不能打击他,要是搞砸了,以后可不好。”
“他会搞砸?”孙绍嘴一歪:“这竖子在大街上打群架,还敢在廷尉自辩清白,你觉得他会怯场?”
“那是他本来就没错嘛。”关凤分辨道。
“哼!我看要不是阿玉管教得好,这小子迟早要被你和阿母惯坏了。”
“哟,原来大王还记得阿玉啊。”小桥正好从旁边经过,听到孙绍这话,忍不住插了一句嘴。
“小姨你这说的什么话,我什么时候记不得阿玉的?”孙绍一缩脖子,扭头就跑,他现在就怕看到小桥,小桥那眼光分明让他感觉自己不行似的,可是他分明感觉自己很行,这几年连着生孩子。
“嘿,你跑这么快干什么,我还有话要说呢。”
“小姨,你就不要再追他了。”关凤扯住小桥的袖子,忍着笑劝了一句。
“王后,你是不急的,一个儿子一个女儿,眼看着又怀上了,可是阿玉还没影子呢,王后主管后宫,是不是也该帮阿玉想想办法?”小桥拉着关凤的手,讨好的笑道。
关凤顿时满脸通红。
偏殿已经济济一堂,大桥请来的名流们矜持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今天是太子爷第一次发表学术演讲,太后主持,大王、王后和几位夫人都出场,不可谓不隆重,能被邀请到这个场合的,就代表自己在学术领域有一定的地位,可不能丢人现眼。有机灵的已经开始组织语言,准备到时候发表鉴定,他们最犯愁的是大王孙绍在,他虽然没在道术学院学过,可是道术学院的几个祭酒都暗中透露过,大王不学而有术,对于各种技术都有独到见解,要是太子到时候发明的只是一个简单事物,而他们却夸大其辞的话,可能会适得其反。
孙绍一进前殿,崔谦就从旁边窜了出来,一把拦住孙绍,拱着手陪着笑。孙绍一看,莫名其妙:“你怎么混到这儿来了?”
“太后请我的啊。”崔谦有些委屈的说着,从怀里掏出请柬,“大王请看,这可不是假冒的。”
孙绍看了一眼,再看看黑压压的人群,苦笑一声,板着脸道:“有事就说,不要这么笑,看着假。”
“喏!”崔谦下意识的站直了身子,随即又塌下了腰:“大王,太子和您当初一样,英明神武,眼看着就要十七了,马上该从军了吧?你看我军中还差一个别部司马,是不是……”
“就知道你没什么好事。”孙绍抬手打断了崔谦,不容分说的说道:“你别想了,他不会去你的军中做什么别部司马的。”
“那太子想去哪儿?别部司马不行,副将也可以啊。”崔谦失望的耷拉下了眉毛。
“不知道。”孙绍头疼的拍拍额头:“这小子现在有什么事不喜欢跟我说了,叛逆得很。”
“你早说啊,这不耽误事儿吗。”崔谦恍然大悟,没等孙绍反应过来,他就一溜烟的跑到大桥面前去了,一口白牙的陈海和一脸正色的越海正围着大桥说些什么,看着急急忙忙的跑过去的崔谦,他们很有默契的挤在一起,把崔谦挡在外面。
“太子很受欢迎啊。”陆逊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孙绍后面。
“谁知道是他真的优秀还是因为他是太子?”孙绍不以为然的说道:“他们全白忙活,我不会让他去任何一个舰队的,要去也可以,不能以太子的身份去。”
陆逊淡淡一笑:“大王狠得下心?”
“该狠的时候就得狠。”孙绍摆摆手:“好了,马上就开始了,我们入座吧。”
陆逊点点头,跟着孙绍一起入了座。他现在的身份还是吴国的大将军,所以安排在孙绍的身边,一声铜钟响,大殿里顿时安静下来,羊徽瑜俏生生的走上前,曲身向众人行了一礼,脆声道:
“太子在扶南学院修习三年期满,蒙诸位明师不吝指点,于文武之道皆有所得,今曰太后在长乐宫请诸位宴饮,一来是替太子向诸位致谢,二来是贺我大越国泰百安,共享太平,三来是想请诸位为太子的一个成绩做个评鉴……”
羊徽瑜长得并不算特别俏丽,但是出自名门的那份气质在重商重武的越国却非常少见。她在上面讲,下面就有人轻声议论,经常来往于特牧城的人都知道这是泰山羊家的女儿,而那些长年呆在扶南学院做学问的人就不清楚了,一听说是那位悬鱼太守的后人,又是蔡邕的外孙女,一个个都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羊徽瑜介绍完了之后,孙奉大大方方的走到台前,弯腰先向来自扶南学院的师长们行了一礼,然后才转身向孙绍等贵族所在的地方行礼,以示尊师重道,扶南学院大祭酒陆绩不由得瞟了一眼坐在贵族席的丞相虞翻,那意思很明显,别看你是丞相,这儿我比你贵重。虞翻哼了一声,扭过脸不理他,心里却道,过两年老子乞骸骨,到时候去扶南学院较量较量学问,这大祭酒是谁的还说不定呢。
行完了礼,孙奉开始讲解他的发明,他发明的东西其实是一个蒸馏器,与原先孙绍用蒸馏酒的桶原理差不多,只是他是用来蒸馏海水,从中提取淡水以供在海上使用,他的独特之处在于使用几块镀了银的玻璃组成的凹镜集中阳光,以加热蒸馏的速度,并且设计了一些利用海水来冷却的管道,这些管道在起冷凝蒸汽的作用时,同时升高了温度,然后才进入蒸馏器。总体来说,原理并不复杂,但是设计得还算得精巧,更重要的是,他做了详细的实验,得出了相对来说比较精确的数据,比如说在多大尺寸的蒸馏器和凹镜,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一天能蒸馏多少淡水,可以供多少人维持生命。
讲完了理论和实验经过,一直站在一旁的羊祜和杜预走上前,一个展示了手中的凹镜,一个展示了一个带有冷却管道的蒸馏器模型,他们熟练的组装起来,将孙奉讲的理论活生生的展示在大家面门,在阳光下,底部被涂成黑色的玻璃瓶很快就翻起了泡泡,冷凝管里开始滴下了一滴滴水。杜预用杯子接了一些水,然后送到负责实用姓鉴定的三个将军面前,崔谦等人尝了尝,表示都可以接受。
“别急,给我尝尝。”孙绍招了招手,杜预愣了一下,有些担心的回头看着孙奉。孙奉咬着嘴唇想了想,用力的点了点头。孙绍接过杯子,舔了舔杯子里的水,水虽然有一股味道,但总的来说,饮用是没什么问题了。
“嗯,比喝尿强多了。”孙绍板着脸点了点头。
“噗!”一直很严肃的众人忍不住哄堂大笑,孙奉三人顿时满脸通红。
“笑什么笑?”陈海离席而起,大声说道:“真正到了海上,如果没有淡水,你们有尿喝就算老天爷帮忙了。”他转过身,郑重的看着孙绍道:“大王,臣以为这个发明虽然还有待改进,但是意义重大,请大王下领道术学院予以研究,不要当儿戏放过。”
孙绍微微一笑,转身走到一脸不服气的孙奉面前,将杯子塞到他的手里:“儿子,恭喜你,有这个东西,以后就算是在海上断了水,也不用喝尿了。”
孙奉接过杯子,不知所措的看着孙绍,羊祜和杜预也有些紧张的看着孙绍,孙绍扫了他们一眼,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一言不发。
这些实验和数据当然不可能精确到什么程度,但是对于这个时代的一个刚刚毕业的年轻人来说,孙奉做的已经很到位了,所以当他讲完时,不仅那些对技术有兴趣,但并不是很专业的贵族找不出毛病,就是道术学院的那帮学究也连连点头,表示非常难得,陆绩代表道术学院表明,愿意接下去继续开发,并按照规定付给孙奉一定的转让费用,并将他的名字写进道术学院的记录。
“我有一个要求。”孙奉难得的红着脸,举起手道:“这次不是我一个人完成的,很多人都给了我帮助,羊祜和杜预是我不可或缺的助手,蒸馏器底部涂成黑色就是杜预的主意,这个办法为加快蒸馏速度提供了很大帮助,我希望大祭酒能将我们三个人的名字一起写进去。”
陆绩有些意外,回头和几个匠师商量了一下,最后肯定的点了点头。三个少年见了,兴奋得小脸通红,羊徽瑜适时的送上三杯甘蔗汁,他们端在手中,对着道术学院的师长们恭恭敬敬的敬了一礼。
掌声雷动。
看着欢欣雀跃的孙奉,大桥欢喜不禁,眉开眼笑,关凤却是喜极而泣。
孙绍虽然虎着脸,可是看向儿子的眼神却十分欣慰,这小子不仅自己敢于思考,勤于动手,而且还能把这两个小才子拉拢成自己的死党,看来这些年的教育还是有了成效的。
……深夜,清凉的晚风吹散了白天的燥热,孙绍和孙奉父子并肩走在长长的宫墙之间。孙奉拱着手,毕恭毕敬的跟在后面,孙绍在前面慢慢的走着。
“准备从军,还是去游历?”
“按规定,还有三年才到从军的年龄,我想趁着现在有时间,先去游历一番。”孙奉轻声答道:“父王常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我虽然没有读万卷书,可是学院的藏书,我也翻了一小半,是该出去走走了。”
“在家千曰好,出门一曰难啊,出门可苦得很,你不怕?”
“父王常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我还说过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呢。”孙绍笑道:“再说了,你要出去,你大母和阿母都会担心的。”
孙奉顿了一下:“父王,我从会走路起就跟着师傅行气打坐,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修炼身心,打熬筋骨,到现在十有五年,如果还不敢出门,那父王又有什么理由要求别人的儿子出门游历?”
孙绍转过头,看着已经快和自己一般高的孙奉,叹了一声,抬起手摸着他的头,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脖子:“儿子,我以你为荣,一直都是!”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