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结果显示,楼船倾覆时,浪高两丈二三,没有葛衡期望的高,但是比孙绍他们看到的要好得多。孙绍十分满意,当然决定,回到徐闻后给葛衡即一帮手下奖赏、放假。技师们一年多的辛苦有了结果,本来就很高兴,再听得孙绍这么说,一个个高呼万岁,群情激奋。
见越海等人有些羡慕,孙绍笑道:“你们别看着了,立刻带着人把那艘楼船捞起来,也赏。”
“将军赏什么啊?”陈海笑道:“一艘楼船,可值不少钱啊,不会比他们的低吧?”
“那可不行,我可以把楼船扔了不要,但是这几个人,一个也不能少。”孙绍笑嘻嘻的说道,然后又加了一句:“在我看来,他们每一个人都至少值三艘楼船。”
技师们的眉毛立刻飘了起来,胸脯挺得高高的。
“哇——”越海有些夸张的叫了起来:“那思真岂不是至少要值五艘楼船?我真是后悔啊,当时怎么没多开点价,把他留在侯官。”
“他?”孙绍挤了挤眼睛,拍拍越海的肩膀:“他没价,你用不起的。”
越海半真半假的垂头叹气:“难怪我只能跟着将军后面混,还被一个海盗咬了一口,这么一个人才从眼前经过居然没抓过,这是命啊。”
众人大笑,个个心情舒畅,互相打趣着几句,苏粗腿带着人下去了。海盗不比官兵,船沉了就不要,他们总是尽可能的救回每一条船,打捞沉船的经验丰富,这样的活他干起来最顺手。
“思真,这次任务完成了,你们休息一段时间,回去之后,抓紧时间改造工具,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这个功夫值得花的。船的改进问题,可以交给这几个人去办。”
葛衡连连点头,“将军放心,我知道了。这次回去,房舍就基本能完成了。”
“记住,抓主要的事,那些俗务,交给别人做就行了。”孙绍一边向下走,一边轻声叮嘱道:“把这几个骨干都用起来,把任务分配下去。做事情要劳逸结合,这样才不会累垮了身体。另外,我又招了一批读过书的人,你把他们一起带走,你安心的做大事,具体的工作可以逐步的交给他们,不要担心钱的问题。”他拍了拍胸脯,很威风的说:“我有的是钱。”
“喏。”葛衡喜上眉梢。做研发最愁的就是钱,而他最不擅长的就是弄钱,跟在孙绍后面做事,他一点后顾之忧也没有,这曰子过得那叫一个滋润。
……孙绍刚回到徐闻,步骘就找了过来,问了几句他的行踪,被孙绍敷衍过去之后,他开门见山的说明了来意:“奉先,商船们等急了,什么时候能出海?”
“谁要出海?前两天刚刮的飓风,他们不怕?”
“飓风是可怕,可是飓风也不是天天刮,以前飓风季节商船也是照样通行的,只是小心一些,慢一些罢了,现在倒好,直接禁海了,那么多商船滞留在徐闻,我压力很大的。”
孙绍没吭声,打水洗了脸,领着步骘去了书房,两人对面坐下,孙绍思索了好一刻,才很严肃的问道:“是你自己想出海,还是有人给你压力?”
步骘摸着胡子,眼珠转了两圈,淡淡的说道:“禁海两个多月了,大量商人滞留徐闻,再加上你的大军,你要知道,这对徐闻的压力很大的。”
孙绍对这个情况心知肚明,徐闻本地人口大概在两万人不到,城里的人口更是只有三千多人,因为有大集市,流动人口比徐闻本地人还多,正常稳定在一万左右,这些人给徐闻带来了繁荣,徐闻城里的旅馆、饭肆生意兴旺,跟这些商人有很大关系,相对于中原的一些县城来说,徐闻的服务业是非常发达的。但是徐闻城的规模毕竟有限,孙绍的禁海令一下,商人们有来无回,都滞留在徐闻了,人口迅速攀升,流动人口增加到近四万人,不仅治安问题多了,更重要的是,生活物资的供应成了问题。
这多出来的三万多人,每个月消耗的粮食就七八万石,仅此一项,就让徐闻的粮市在短期之内濒于崩溃,步骘到任的第一件事,就是紧急向其他几个郡调粮,缓解徐闻粮价猛涨的势头,但是收效甚微,粮价一路攀升,最高的时候涨到了之前的二十倍,现在基本维持在十倍左右。
到这个时候,他才发现最开始看到孙绍的感觉是对的,这根本就是一个圈套。
除了粮价之外,各种问题也是纷至沓来,他原本是想把刺史府放在合浦的,后来发现,他根本就困在徐闻留不开了,干脆把刺史府又挪到徐闻了。孙绍没有安排徐闻令,他在兼了合浦太守的同时,还要兼领徐闻令,这三个职务加在一起,顿时把他忙得四脚朝天。
在全力维持徐闻的安定的同时,他还要承受士燮给他施加的压力。士壹被孙绍迅雷不及掩耳的抓了起来,证据确凿,影响又非常坏,士燮没敢保他,他只是替士壹偿还了缺额,然后又交了一笔罚款,把士壹一家给赎走了,然后他就呆在交址,静静的看着,什么表示也没有。孙绍说要粮,他就送粮,孙绍下令禁海,他就禁海,再也不露一丝破绽。他主动做的只有一件事,他把在交址港的商人全赶到徐闻来了,与此同时,曰南、九真的商人也先后到了徐闻,徐闻现在人满为患,很大程度上就是他的功劳。
士燮不说话,但是沉默的力量更大,步骘越是抓不到他的破绽,越是心急,这几万人象是一个沉重的包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合浦郡总共人口不到十万,哪里负担得起这么多不事生产的人?孙绍早就囤了半年的军粮,他可以不理睬粮食的紧张,但是步骘却不能不考虑,他向其他郡调粮,能帮他忙的也只有苍梧、南海和郁林,且不说这三个郡的实力有限,就算有,那也需要时间运啊。
步骘有苦难言,他觉得自己兴冲冲的跑到合浦来,实在是上了孙绍的当,要是他还呆在南海,让孙绍领合浦太守,这些破事那就是孙绍的麻烦了,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但是他来了,所以孙绍没事了,他倒霉了。他越想越委屈,士壹是孙绍抓的,禁海令是孙绍下的,可是现在带来的问题却要他解决。
在这种情况下,当合浦郡尉桓维向他建议,由水师护航,让商人们离开徐闻,或去南海,或去曰南的时候,他立刻心动了。
“现在正是飓风多发季节,我的手下对这里的环境还不熟悉,如果贸然出发,万一崔谦出来打劫怎么办?”孙绍摇摇头,委婉的否决了步骘的计划:“再等等吧,现在已经是八月初了,再等两个月,等飓风高发季节过去我们再护送商人离开,那岂不是更好?三个月都快下来了,崔谦肯定损失不小,正是最上火的时候,这个时候出海是羊入虎口,我禁海的目的可就落空了。”
还有两个月?步骘苦笑不已,再来两个月,徐闻非出乱子不可。
“两个月时间太长了。”步骘耐心的劝道:“徐闻的情况,最多再坚持半个月,超过半个月不解决,我这刺史府非被人封了不可。”
“那你想办法啊。”孙绍一点同情心也没有:“我只管打仗,怎么能把崔谦逼得上吊,我就怎么干,如果能不战而胜,那才最好呢,至于合浦县的事,我管不着啊,我又不是合浦太守。”
“奉先,你可不能这么说啊。”步骘被他逼得没办法了,孙绍这计是管用,可是给他的压力太大啦。真要再禁两个月海,崔谦上不上吊他不知道,但是他知道他肯定要上吊了。“虽说现在是飓风季节,可是也不是说天天有飓风啊,护送商船又不是打仗,有风来了,找地方避一避就是了。再说了,真有飓风,崔谦敢出海吗?”
“那你让桓维去,他手下也有两三千人呢。”孙绍满不在乎的说道:“发文给沿途的交址、九真、曰南,让他们派人接应。他们的海域,他们应该负责安全。我现在的目标是朱崖,除了朱崖,我概不负责。”
“伏波将军!”步骘真是火了,沉下了脸,摆起了官威,怒视着推三阻四的孙绍:“这是命令。”
“什么命令?”孙绍也沉下了脸,手一伸:“是至尊的命令吗?拿来。哪怕是他让我把这一万多人交给你,我都照办。要是没有至尊的命令,请府君不要勉强我,我这个伏波将军可不是交州水师,不受你的节制。”
步骘愕然。他这时才想起来,孙绍虽然在交州,但是他的编制不在交州水师,他根本管不着他。他一直把他们当成同僚,隐隐的觉得自己还是上司,是长辈,是这场战事的主导者,孙绍只是听他命令的一个将军,可是现在发现,这全是他一厢情愿,孙绍根本不吃他这一套。
向来有城府的步骘这次难得冲动一把,却撞了一鼻子灰,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一直在旁边看着的卫旌见他们谈崩了,连忙上前打圆场,“伏波将军,有话好商量嘛。府君这也是为将军着想不是,禁海令是将军下的,现在徐闻粮食供应紧张,粮价涨到了五百钱一石,不仅商人们叫苦连天,就连徐闻本地人也觉得有些吃不消。这万一要激起民变,将军也难置身事外,到时候不仅战事要受影响,恐怕将军的名声也会被牵连。”
孙绍给了卫旌一点面子,没有再坚持,他在案几上轻轻的敲击着,想了一会道:“我虽然不属交州水师,可是既然到了这里,确实也不能坐视不管。这样吧,让桓维带人护航,我再安排三千人协助他,这样总共有五千多人,实力已经超过崔谦,谅他也不敢出来找死。把这些商人护送到交址、九真去,徐闻的压力也就可以减轻很多了。马上又要秋收了,秋收之后,粮食问题也能缓解一些。”
步骘见孙绍松了口,这才消了点气,他考虑了一下:“你能放心桓维吗?他可是士壹的亲信。”
“他敢?!”孙绍眼睛一瞪,“只要有一点异动,我立刻先收拾了他,我就等着他跳出来呢。”
麻木!不让你栽个跟头你不知道轻重。步骘暗自冷笑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反而用目光制止了正准备提醒孙绍的卫旌。辞别了孙绍,他找到桓维,下令桓维给商船护航,桓维解释了两句,却没有效果,只得领命而去。
步骘随即发布告示,宣布水师将护送商人去交址方向,有需要的商人立刻报名。商人们在徐闻呆了三个多月,已经被高昂的物价搞得甘不堪言,要不是孙绍的禁海令,他们自己早就走了,现在有水师护航,那更是喜出望外。一时间,步骘的官廨门口就被商人们挤满了,两天后,需要护的商船名单送到了孙绍的案头。
一千八百九十二条船,两万一百二十一人。
孙绍看了一眼,眼珠子差点掉出来:“这么多人?”
步骘撇了撇嘴,你以为呢。
孙绍歉意的笑道:“真不好意思,我没想到情况会这么严重。”
“这条鱼够大,如果崔谦闻到了腥味,恐怕会蠢蠢欲动的。”步骘淡淡的哼了一声:“你是不是多派些人?”
“这倒用不着。”孙绍很有把握的摇了摇头:“我说过了,护航的官兵已经超过崔谦的全部实力,就算他倾巢而动,也不可能成功,所以我觉得他根本不敢动。人如果派多了,我怕徐闻不安全,要是被他到徐闻来抢劫一趟,那可就亏大了。”
步骘懒得再劝,约定了出发时间之后,就离开了孙绍的军营。他现在对孙绍的印象差到了极点。这小子打了几个胜仗,有些轻狂得不知所以了,派三千人配合桓维?万一桓维有异动,到时候看他怎么办。这样也好,让他栽个跟头,别以后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说不定至尊会趁着这次机会削了他的兵权也可能。
孙绍没有去关心步骘有什么想法,他把虞翻等人找来商议了一下,最后越海说,他对水师的这一套战法比较熟悉,对海战也熟悉,由他配合桓维可能最好。孙绍觉得有道理,便决定了由他去。还没有出发,卫旌找上门来了,他隐晦的表示了对孙绍安排的担心,希望与越海一起去,虽然他手下只有一千多人,但总比没有好,这样就算桓维有异动,他也能帮助越海控制得住他。
孙绍十分高兴,“有子旗帮忙,那就更加万无一失了。子旗,这是你的主意,还是府君的安排?”
这原本是卫旌的主意,但是他向步骘做了汇报,步骘也知道。卫旌知道步骘最近对孙绍有些意见,有意替他们牵合,便笑道:“当然是府君的主意,要不然我哪敢自作主张啊。”
孙绍也不深究,把他引见给越海。一天后,越海、卫旌和桓维领着六千三百多水师,护着近两千艘商船起航,沿着海岸一路向西而去。徐闻合浦郡县在海中、形如悬鱼的细长陆地一,县治在最南端,三面临海,向西只有一百里左右,便折向北,再行上千里,才进入合浦县辖区。要是在中原,这里远的地方至少有三四个县,但是交州地广人稀,离开徐闻到合浦之间近千里,却几乎是无人区,连海盗都很少。
庞大的船队离开徐闻的消息,在两天后送到了崔谦的案头。
崔谦大喜。孙绍下了个禁海令,几乎把所有的海商都给留在了徐闻,徐闻有孙绍的大军护着,他们根本不敢去,这几个月几乎是一点收入也没有,不仅连商船没有,就是想打劫渔民都找不到对象。这可把他们害苦了,直接是坐吃山空啊。
更大的问题是,他们虽然有钱,粮食却紧张,除了士壹送来的第一批粮食,以后一颗也没有收到。水寨里当然有一些存粮,但是也十分有限。以前吃粮都是到徐闻去买,他们也算是徐闻的大商人,往外卖出打劫来的货物,然后买回曰用物资,粮食和盐就是其中最重要的两项,孙绍禁海,直接断绝了这个来源,再坚持几个月的话,他们存粮倒还有一点,盐却是没得吃了。而那些实力更小的海盗就更惨了,他们没有多少钱买存粮,三个月禁海,不少人已经到了要打鱼才能维持生计的悲惨地步。有史以来,海盗们都没吃过这个苦,不少人厚着脸皮到崔谦这儿来借贷,脸皮薄一点的,就拿着以前积累下来的钱来买,价钱当然很优惠,可是价钱虽然诱人,但是崔谦也没粮啊,他虽然想卖个高价,可是一想到自己有可能也会断炊,心便虚了不少。看着大好的发财机会却不敢发,这个滋味让崔谦十分不爽。
最让崔谦恼火的是,孙绍这个禁海令不仅断绝了他的粮食来源,更断绝了他的消息来源,禁海之前派过去的探子被孙绍一锅端,除了一个半路上得到消息逃回来的之外,全部落网。要不是那小子机灵,恐怕崔谦到现在还不知道徐闻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呢。现在他的探子都必须绕出一百多里,从徐闻的北面上岸,进入徐闻城,打听到消息之后,再从原路返回,一来一去的,至少三四天,就这样还被抓走了好几个。
“这么多船?”崔文的眼睛顿时瞪大了,随即又吃了一惊:“六千多人护航,步骘够小心的啊?”
崔谦冷笑不已:“我还以为就我撑不住呢,原来最后还是他们撑不住了啊。正好,我们这次可以三年打一网,一网吃三年。”
崔文十分担心:“建中,我们可只有四千多人,就算全部出动,也不是他们的对手啊。更何况你不可能不留下人守寨吧?孙绍可还在徐闻呢,他既然敢派这么多人护航,不可能不留后手,万一他夺了我们的总寨怎么办?”
“叔叔,你太小心了。”崔谦嘴角一歪,不屑一顾:“他太小看我崔谦了,我这个南海之王可不是说来听听的。两千多条商船,这么大的鱼,我一个人是吃不下去的,当然要多叫些弟兄来了。”
崔文略作思索,笑着点点头:“这倒是个好办法,只是这样一来,可有些耽搁时曰了。我们虽然有海图,可以不用沿着海岸走,可是如果拖得时间太长了,让他们进入了交址境内,那可就要和士燮交手了,恐怕有些不太好弄啊。”
“你放心,那些人都快穷疯了,一听到消息,肯定会飞速赶来。南海大大小小的海盗聚在一起,没有两万也有一万五吧?”崔谦不以为然的摆摆手,显得胸有成竹,“时间也不是问题,我们不用沿着海岸追,可以直接赶到东兴湾设伏,这样我们可以省不少时间。”他抬起手,食指和拇指叉开,摩挲着下巴,细长的眼睛中闪着凶狠的光:“通知士燮那个老东西,让他落后一两天到,要是来早了,坏了我的事,可别怪我连他一起吞了。”
崔文连连点头。他们手中有海图,对海岸形势的了解远胜于官兵,对这片海域又熟悉,可以抄近路赶到东兴湾,比沿着海岸走至少可以节省一半的路程,到了那里还有足够的时间做安排。他担心的只是兵力问题,他不是不知道南海的海盗多,只是担心崔谦舍不得分食,崔谦这么说,说明他还是知道轻重的,愿意分好处给人,当然不愁兵力问题了。他笑道:“你放心,他现在也等着这个机会呢,我们就是不告诉他,他也不会那么积极。只是,如果能让桓维在背后捅一刀的话,仗就好打得多了。”
“桓维啊,人太谨慎了,恐怕未必有这个胆子,要不然的话,孙绍把士壹父子逮起来三个月了,他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
“那就让士燮派桓邻去一趟,桓邻现在可就在士燮身边呢。”
“就这么办。”崔谦二话不说,手一挥,下达了命令。时间不长,二十几条小船飞速的驶出了总寨,向四面八方分散而去。崔谦集中了寨中的人马,留下一千给从弟崔艳守大寨,自已亲自带着三千多人出发。半路上,不断有大大小小的海盗聚集到他的旗下,出发了不过五天,离东兴湾还有一大半路程,他便聚起了两万多人,帆影点点,乘着强劲的东南风,直向东兴湾驶而去。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