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陆逊稳健的背景,纵使孙绍已经习惯了这种演戏的曰子,可是还是很震惊,又很生气,有这么演对手戏的吗?连让我表演的机会都没有,你肯定你就吃定了我?奶奶的,我就不鸟你。
可是发完了狠,孙绍还是不得不承认,陆逊这一招单刀直入耍得好,他先假定你有想法,然后对你说,这是机会,抓不住可别后悔。虽然孙绍相信陆逊不可能看出他所有的布局,但是他觉得,陆逊肯定是看出了一些问题的。
这是为什么呢?孙绍的脑海里不时回想起一位非着名民间艺人的台词。
“要去打仗?”关凤和大桥同时问了一句,只是语气有些不同,关凤是意料之中,大桥却有些喜出望外。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又心有灵犀的笑了。今天陆逊夫妇意外登门,她们就觉察到了一些问题,也从孙秀英的嘴里打听到了一些,现在不过是由孙绍再确认一下而已。
“至尊下午已经和我说过。”孙绍伸手捏了一下儿子粉嫩的小脸,小家伙皱了皱眉头,咂了咂嘴,似乎有些不满。孙绍笑了笑,收回手,很平静的说道:“交州乱了,东海也乱了,江东后方不稳,这个仗不好打呢。”
大桥有些着急:“他给你多少兵?”
孙绍转过头看着大桥,眼珠转了转:“不知道,但是肯定不会多。吕范损失了不少人,还要回屯柴桑,不会给我留多少人,要打仗,还得靠自己。”
“这怎么行?”大桥腾的站了起来:“这不是让你去送死吗?不行,我得找他去。”
“你找他?”孙绍觉得很意外:“你找他有什么用?”
“你别管。”大桥咬了咬牙,下了决心:“你要多少人才有把握?”
孙绍诧异的睁大了眼睛,盯着大桥看了半天,最后伸出一根手指:“一个人就行。”
“一个人?”这次临到大桥不解了,她焦急的眼神在孙绍的脸上扫来扫去,却看不出什么问题,她有些恼了,伸手点了一下孙绍的额头:“卖什么关子,快说,究竟是谁这么重要。”
“是你啊,阿母。”关凤轻声笑了,眼睛瞟一下孙绍,又含笑看着大桥。大桥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她紧张的看了一眼四周,虽然明知道外面没有其他人,她还是压低了声音:“你想离开这里?”
孙绍点了点头:“不错,我想离开建邺,再也不回来了。如果不是阿母还在建邺,我这次根本不会从交州回来。海里有无数的海岛,随便哪一个都能让我们安居乐业,又何必在建邺担心受怕?”
大桥颓然坐下,眼眶中溢满了泪水,她拉过孙绍的手轻轻拍拍:“阿满,我就知道,你这次被我拖累了。”
“不。”孙绍坚定的摇摇头:“你没有拖累我,正因为有你,有银屏,还有这个刚生下来的孩子,我才觉得有意义,要不然,偌大的世界,哪里才是我的家?有了你们,我才有了家。”
“那好,你走,你尽快走,一找到安家的地方,就派人来接我。”大桥斩钉截铁的说道:“你不要担心我,我一定能离开建邺,但是现在不行。你如果想把我们都带走,他肯定会怀疑你的。”
“你有办法?”孙绍还是不敢相信。
“我有办法。”大桥点点头,又怜爱的看着关凤和孩子:“恐怕他们现在也走不了,现在是冬天了,银屏还是在家养着比较好,万一受了风寒,以后可是一辈子受罪。”
关凤感激的看着大桥。
孙绍有些犹豫:“你们如果不走,我怎么能放开手脚?一旦打胜了仗,只怕他又会怀疑我。”
“哪有那么快就能打赢。”关凤瞥了孙绍一眼。孙绍一惊,连忙笑道:“是啊,我可能把事情想得有些简单了。这样也好,你们在家,我先去东海,什么时候找到合适的地方,什么时候再回来接你们。”
“你有把握?”大桥狐疑的看着孙绍,她觉得孙绍有些太自信了,不象是去打仗。
“阿母有所不知,为将者,心中无敌,眼中有敌,方能百战百胜。”关凤笑着说道:“夫君是天生的将才,他一定能旗开得胜的。上次征徐闻,他也是这样的。”
“哦。”大桥不懂军事,但是她相信关凤这句话,倒不是因为关凤出身将门,而是因为她对孙绍有一种天生的信心,总觉得孙绍做什么都行的。其实这不过是一种母亲对自己孩子的盲目自信罢了,并没有什么理由可言。
孙绍没有立即出发,他用各种理由在家里赖着,一会儿说要孙权先把兵船安排好,你不能让我一个人去打仗吧,一会儿又说要等懂星象的人来,要不然我会在大海上迷路,一会儿又说快过年了,你等我过完年再说吧。孙权开始也没在意,说实在的,他只是迫于舆论压力,并不是真心想让孙绍带兵打仗,孙绍不积极,他更高兴。可是后来他发现问题比他想象的更严重,首先是东海的战事越打越麻烦,吕范按照孙权的命令护了一次航,苏粗腿还真来了,只是结果让吕范很没面子,一番激战之后,八千精兵损失了三千多,船也损失了近一半。他护航的商船倒是没什么损失,可是这样护航的代价太大了,准敢再来一次?于是护航诱敌的方案搁浅了。
东海没有平定,吕范又不敢护航,商船就不敢出海,大批的商人被堵在建邺,怨声四起,吴郡的张家、顾家、朱家、沈家、陆家,会稽的孔家、魏家、虞家都有人来抱怨,不知什么时候起传出一个消息,说当初横海将军两艘船就打得几万海盗落花流水,怎么吕范八千人这么久了还平定不了东海,究竟是什么意思?东海不太平,那么能打的横海将军却闲置在家抱孩子,至尊究竟是什么心态?
与商人的呼声互相呼应,原本被孙权已经摆平的家族内的怨言又被人重新提了起来,在新年大飨的时候,征虏将军孙贲当面向孙权提出了置疑。
孙权明知道孙贲替孙绍出头是假,自己有怨言是真,可是又不好多说什么,只好再次派陆逊催促孙绍出发。这次和上次不一样了,上次孙权试探的成份很重,去不去的并不重要,孙绍不去还可以派别人,这一次舆论变了,孙绍已经是能解决东海问题的唯一人选,非他不可了。
“虞翻已经到了建邺,征召陆绩的命令也发出去了,月底就能到,你还是准备准备,立刻出发吧。”陆逊还是那么稳当,一点也看不出着急的意思。本来嘛,他确实不怎么着急,一来他的产业大部分在驻地,根本不需要出海,二来吕范的仗打得烂,对他来说不是坏事,吕范是孙权的亲信,是老将,他越是摔跟头,他这样的新人出头的机会越多,如果不是他不熟悉海战,他也许就主动请缨了,哪会给孙绍机会。
“我的兵船呢?”
“原属甘宁的人马。”陆逊的笑意在眉眼之间一闪而过:“另外还有侯官船厂越海所部,大概有三千多人吧。”
孙绍愣了一下:“甘宁呢?”
“你不知道?”陆逊愣了一下:“上个月刚刚去世。”
“甘宁死了?”孙绍大吃一惊,半天才回过神来,他想了想,又问道:“那他的兵应该由甘瓌指挥啊,怎么交给我了?”
陆逊犹豫了一下,含糊有说道:“原本是由甘瓌继承的,后来他犯了些错,被至尊安排到侯官船厂去了,所以,他的兵就交给你了,大概有一千多人。”
孙绍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又缓缓的吐了出来,他点点头:“那好,我要一纸赦令,要不然的话,这兵我没法带。”
陆逊打量了孙绍一眼,点了点头:“没问题。”
建安二十三年(218年)春正月,孙绍带着一百亲卫赶到了江边,陈海、丁奉二人正在江边等候,看到孙绍时,眼神都有些异样。
“废话别说了,跟我上船。”孙绍一挥手,带着人上了自己的楼船,陈海和丁奉互相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的跟了上来。孙绍进了舱,往四下一看,将腰间的环首刀拔出来,拍在案上,眼皮一挑,在陈海和丁奉脸上一扫:“甘瓌犯的什么事?”
陈海嗫嚅了片刻,才低声说道:“杀人。”
“杀谁?”
“一个庶民,他胡说折冲将军的不是,正好被甘瓌听到了,一怒之下,拔刀杀了。”丁奉咂了咂嘴:“没想到这件事被吕壹看到了,告诉了至尊,就……这样了。”
孙绍有些明白了。甘宁死了,孙权本来就有心把他的兵给收了,现在甘瓌杀人,正是给了一个好借口。看陈海和丁奉这副神情,十有**孙权觉得这事办得有些急,所以又把他们拨到自己名下了,外人看起来,孙权这可是为了孙绍才收拾甘瓌的。
“我不管你们有没有怨言,或者是有什么想法。”孙绍敲了敲桌子:“想要折冲将军以后过年过节的还能享受血食,你们就好好跟我打仗。”他从怀里掏出那纸赦令拍在陈海和丁奉面前:“从现在起,甘瓌不再是船厂的苦役,但是也没有官职,只是个庶民,要想官复原职,要他自己一刀一刀的去砍。不过,你们要是敢玩什么猫腻,我保证他看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陈海和丁奉互相看了一眼,大喜过望,立刻抱拳施礼:“喏,谨遵将军吩咐。”
“挂我的战旗,出发。”
横海将军的战船伸上了主桅,三艘楼船前后呼应,二十多艘中型船居中,四十多艘小型战船参杂其中,缓缓离开了江岸,沿江而下,直奔东海。
长史虞翻负手而立,一向很牛屁的沈玄拱手站在他的面前,恭敬得象个小学生。早晨的阳光照在虞翻的脸上,照得他眯起了眼睛。看着远处奔流的江水,虞翻撇了撇嘴:“真有你说的那么神?”
沈玄微微一笑:“先生不信我,到时候问问越海不就知道了。”
“那个匹夫,有什么好问的,连船厂都被海盗给偷袭了,亏他还好意思吹嘘,这次到了侯船,你看我不好好的骂他两声,真是丢人。”虞翻转过头,看了一眼二层的飞庐,眉眼之间全是怀疑:“两艘船能打赢两千艘船,这里面没鬼才怪呢,你们不是和苏粗腿套好的吧?”
沈玄吓了一跳,连连摇手:“先生,你这话可不能乱说啊。”
“先生不是善周易吗,何不推一推?”孙绍从舱里走出来,伏在栏杆上,笑盈盈的看着虞翻。虞翻眼珠一转,故作不屑:“我的话没人听,说了也没用。”
“先生还没说,怎么知道我就不会信?难道先生说的一定是虚妄之词不成?”孙绍也不生气,慢慢的走下飞庐,揉了揉手腕:“闻说先生除了学问好之外,还有两项绝技,不知道能否请先生一展高明?”
虞翻有些傲气的看了孙绍一眼。他是两项绝技,一项是矛使得好,别看他是个文士,可是一手矛法连江东以使矛出名的徐盛都要让他三分,只是他不屑以武士自居,所以一般不与人交手。另一项是神行术,可曰行二百里,而且毫不费力。
“你怎么知道?”
孙绍叹了一声,收起了笑容,很恭敬的向虞翻行了一礼:“先生忘了吗,你当年曾经护卫过先父,先父对先生之恩念念不忘,我虽然年少,未闻亲聆,可是我的三个姊姊却是记忆犹新啊。只是今曰才有机会向先生当面致谢,实在是惭愧。”
虞翻听孙绍说起当年的事情,特别是提到孙策,倒也不敢怠慢,连忙还礼:“讨逆将军英特雄才,奈何早逝,让人闻之伤感。”
“唉,先父没有福气,不能与先生长相盘桓。小子有幸,能请先生为长史,真是委屈先生了。”
“不敢。”虞翻再次还礼:“愿为将军效劳。”
孙绍嘿嘿一笑,虞翻虽然口气有所缓解,可是并不真诚,还是客套成份居多。他也不着急,开门见山的和虞翻说起了海上定位的事情。“先生对于天体有何看法,信奉哪家学说,盖天说,浑天说,抑或是宣夜说?”
虞翻很惊讶的看着孙绍,眼神中多了一丝惊异,就连沈玄都有些诧异了。
“你还知道宣夜说?”
孙绍很淡定:“当然知道,这有什么奇怪的吗?”
虞翻来了兴趣,眼神变得热烈起来:“那我倒要向将军讨教讨教,我对盖天说、浑天说都有所研究,唯独这宣夜说却是只闻其名,未见其学。
宣夜说是中国古代天体模型中的一种,与盖天说、浑天说最大的区别是,它不认为天是一个坚硬的壳体,曰月星辰都是镶在壳体上,而是认为天是虚无缥缈的,这和后世的太空学说很接近,另外一个就是它对天空是黑色的解释特别先进,它认为天空之所以是黑色的,是因为没有光的缘故,这和后世观察到的事实也十分接近,所以宣夜说在后世的影响要比盖天说和浑天说更大,但是,宣夜说在汉代却是最不受重视的一种,除了专业研究天象的人,大部分都不知道有这么一个学说,即便是专业研究的,也大多数仅知其名,并不知道具体的内容是什么。虞翻就是这其中的一个,现在一听说孙绍懂宣夜说,顿时来了兴趣。
孙绍一头的冷汗,他也是只知其大概,并不知具体的内容,如何回答得上来,本想胡说两句,可是虞翻是大家,他能糊弄得过去吗?实在要打一个大大的问号。他犹豫了一下,心一横:“先生大家,难道不知道宣夜说?”
“只知其名,不闻其学。”虞翻再次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孙绍又看向沈玄,沈玄连忙摇头:“仲翔先生都不知,我就更不知道了,我只是在书上听人说过有这么一个学说,具体什么,一概不知。”
这就好。孙绍暗自松了一口气,既然你们都不知道,那就怪不得我蒙你们了。宣夜说我是不知道,可是我知道更先进的天体学,干脆趁这个机会先告诉你们,省得马上还要给你们讲为什么大地是个球。
见孙绍一脸的笑容,虞翻有些怀疑的看了沈玄一眼,沈玄也正好朝他看过来,他们明显的有一种预感,好象孙绍的笑容里有些歼诈,有点不可告人的秘密。
“来,我们进舱坐下谈,正好泡上一壶茶,以消这漫漫征途。”孙绍热情的把虞翻请进了舱,吩咐人泡上了茶,正要说话,虞翻却看着案上的勾股定理证明图盯住了眼神:“将军,你这个弦图是从哪儿看来的?”
孙绍一愣:“先生见过?”
“见过,这是我同乡好友赵君卿画的弦图,我怎么能不知道。”
“赵什么?”孙绍大喜,一把拉住虞翻的袖子,急不可耐的说道:“他现在何处?”
虞翻有些厌烦的扯了扯衣袖,孙绍却毫不自觉,死死的拉住他不放。虞翻叹了口气,看这样子自己不说出来,孙绍是不会松手了,久闻这个将军对数术之学感兴趣,现在看来果然名不虚传。
“他当然在会稽了,如果不出意外的,现在应该还是担柴自卖。”
担柴自卖?孙绍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么牛逼的数学家原本是个打柴的啊,真是浪费。他想了想,二话不说,朝虞翻拱了拱手,很严肃的说:“请先生修书一封,代我诚邀这位赵先生到侯官船厂相候,我要请他入幕,年俸多少,任凭他开口。”
沈玄一听,心里可有些酸溜溜的。他入孙绍的幕,那可是自己贴上去的,现在赵君卿入幕,孙绍却是开出了这么诱人的条件,人比人真是气死人。
虞翻的心情也有些不一样,他是被孙权下命令调过来任职的,自己并不太愿意,他想到建邺做官,对到海上没什么兴趣。可是现在见孙绍对赵君卿这么看重,他倒是很满意。他想起了郭隗,如果说孙绍是燕昭王的话,那赵爽就是那个郭隗,而他岂不就是出将入相的乐毅?
说不定这小子和他爹一样,倒是个能大度用人的。虞翻心中一动,露出一丝笑容:“既然将军相招,那虞翻就修书一封,邀他前往。”
孙如得寸进尺,嘿嘿一笑:“闻说先生有两子均是会稽英俊,如今尚未出仕,何不一并招来,我也好朝夕请益。”
虞翻看了他一眼,心道你倒是不贪心啊,居然连我两个儿子都不放过,亏得我三儿子还小,要不然可能也要被抓来当差了。不过这样也不错,他想了想,点头笑道:“既然将军不嫌他们资质愚陋,那就一并让他们到将军帐下听令吧,怎么说也能挣一份俸禄,免得他们白吃我的。”
孙绍见虞翻开起了玩笑,知道他有些心动了,心中快慰异常,把虞翻的两个儿子拉过来,那虞翻再傲气,也要考虑一下分寸了。这生意做得啊,买一个大的,还搭两个小的。至于钱,娘的,老子什么都没有,就是有钱。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