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心教 第271章 诡辩虚言（上）

“和彦少侠，你怎么受伤了？”崇德关切的声音里还夹杂着循序渐进的语气，他在慢慢的接近着两人，“需要老夫帮忙吗？”

“你别过来！”

今晚一连串的遭遇让灵秀彻底丧失了继续逢场作戏的能力，她当即就撕破了脸面，毫不犹豫。

“老狐狸你别想再打我们的主意，你这个人面兽心的伪君子，我们不会再相信你了。”

而在面对灵秀歇斯底里的发飙时，崇德掌柜却并不生气，他依旧是和颜悦色，彬彬有礼:“灵秀姑娘可是气火攻心之疾，阴气散漫，阳气虚燥，这样有违调和之理，老夫这里有……”

“老头你少在我这儿叽叽歪歪的，我们家小气鬼可比你厉害多了，他天天都会给我养身的……”

一想起小姜，灵秀的鼻子又酸了，于是她便不再理睬崇德，反而赶紧帮和彦包扎伤口。

周围居然安静了一会儿……

“前辈，是你给我下的毒。”

藤原和彦的这句话并不是问句，因为他目前还并不清楚对方想干什么，所以保留了一线之地。

“和彦少侠，你的毒实乃有意为之，但此番作恶之举却并不是老夫。”崇德似是而非的回答了对方的问题，“事实上，给你下毒的也并非具体的人，而是这大千世界。”

没有人回应，也没有人想回应，对于崇德这样清醒的疯子，和彦与灵秀都不知该如何与他交涉且产生联系。

“和彦少侠，你修炼的是横水刀法，参悟的是水之奥义，然而你可曾知晓，就是这生命之源却也有着让人中毒的能力？”

这一点藤原和彦还真没有考虑到，他以前只是在观察着水的流向和意义，他在思考刀法的斩击和威力，根本不曾想到水还有如此细枝末节的道理。

“一个饥渴难耐的人是绝对不能过量饮水的，甚至就连喝水都不可以，否则他一定会死于自己生前最渴望之物。”

崇德掌柜这会儿居然出奇的有耐心，可面对这份耐心，对面的两人却是有些坐立不安。

“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崇德目光如炬的盯着藤原和彦，他好像无形之中在给对方传授着什么，“性水真空，性空真水，清净本然，周遍法界。”

“老头儿，你跑这里教书来了？”

但就在这时，一向离经叛道的灵秀却不耐烦的立刻打断了他，语气里充满了桀骜不驯。

“你这么愿意讲道理怎么不去做先生？都已经家缠万贯了还要做这偷鸡摸狗的下贱勾当，你真是冥顽不灵，食古不化。”

“小姑娘，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有无相生，难易相成。人之其所亲爱而辟焉，之其所贱恶而辟焉，但好而知其恶，恶而知其美者，天下鲜矣。”

“臭老头，你能不能说人话，罗里吧嗦……”

“灵秀姑娘，别冲动。”和彦安抚了对方，并盯着崇德的眼睛，“先听听看他想要说什么？”

“可是我们还要去救小气鬼呢，要是晚了……”

灵秀不敢想象接下来的画面，她急躁不安。

“小姜兄弟不会有事的，”藤原和彦肯定道，“他活着的价值远远大于消失，放心吧。”

“可是、可是我担心……”

“崇德掌柜和裴小姐交好，说不定我们还可以从他这里打探出一些什么秘密呢，这样对解救小姜兄弟也是一个极大的帮助，你说呢？”

至此，灵秀也不再说话，即使她依旧担心。

“前辈，您到底意欲何为？”

“和彦少侠，道家有上善若水的境界，可水养万物，却也滋生了万恶。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换言之也就是道生宇宙，宇宙生阴阳，阴阳创造天地华宇，而华宇则生养世间万物，和万恶。

宇宙自成一体，不需多说。

阴阳也互为因果，交相融合。

至于天地华宇，它们虽偶尔交涉，但总体来说依旧各司其职，唇齿相沫。

可再看世间万物……”

说到这里崇德停了一下，他即是不需明说，再者他也要认真思考片刻。

“你们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为什么？还不是因为你们这群贪得无厌，自私自利的小人！”灵秀大加讥讽，毫不留情，“真不知道你们有什么好争的，能够衣食无忧，能够遮风避雨这难道还不够还不能满足吗？非得鱼翅燕窝和绫罗绸缎才能彰显贵气，非得高屋建瓴和金碧辉煌才能凸显富强吗？真是一群下流之人。”

灵秀的语气里充满了鄙视和厌恶。

“我向大哥顶天立地，义薄云天，我彩璇姐英勇无畏，侠肝义胆，可你何曾见过他们恃强凌弱，欺男霸女？”

说完向问天，灵秀还特意小声嘀咕了一句什么东西，但这并不重要。

“就因为一个莫须有的传说你们一直在追杀我们，想安静一会儿都不行，我倒想问问，你们是吃饱了没事儿干是吗？要是始皇帝还在，非得把你们这群好事懒做的家伙们抓去修长城不可，让你们整天没事找事。”

灵秀越说越气，她都站直身子面对了崇德。

“如今还莫名其妙的抓走了小气鬼，他到底哪里得罪你们了？你们非要这么的折磨我们？”

盯着气鼓鼓的灵秀，崇德看了好一会儿，最终他才微微一笑，说:“小姑娘，你真的很像我们家二小姐，你和她一样都是聪明伶俐，美貌无双。”

“二、二小姐？”

崇德突然的一句让灵秀错愕不及，但这时藤原和彦则是悄然无息的起身并挡在了后者的身前，他似乎猜到了对方的身份。

“对，二小姐曾经也和你一样纯粹无暇，至善至美，直到……”崇德停顿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继续说道，“直到我错信了一些人，直到我天真的认为他们会保护好二小姐，直到我傻傻的杀完所有山贼，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回去找二小姐时，那一刻我才发现以前的自己究竟有多么的可笑……”

和彦与灵秀没听错，崇德竟然在哽咽。

“你们知道二小姐遭受了什么折磨吗？”崇德问两人，“你们知道二小姐孤立无援的时候吗？你们知道二小姐她……她当时才九岁零一个月。”

这次和彦与灵秀也没看错，崇德流泪了。

“我以为我保护好他们，他们就会替我照顾好二小姐，可结果呢？”或许是陷入了回忆，崇德的情绪竟开始激动起来，“他们为了自保居然就那么的把小姐献了出去，献给了无恶不作的强盗，该死的，小姐当时还只是一个孩子，她还只是一个孩子啊！”

崇德已经泪流满面，双手拖着面庞却依旧难挡洪荒之水，他甚至都已经跪了下来，大声忏悔道:

“我对不起小姐，我对不起小姐，我根本不该相信他人，我根本不该把小姐托付给他人，我根本就不应该离开小姐，我不应该离开小姐，我真是愧对将军的信任啊。”

果然，对方果然就是武田鬼次郎！

虽然藤原和彦目前还并不清楚对方到底是什么情况，但他已经充分肯定这个人就是自己的敌人。

“那、那、那你也不能牵连无辜吧？”灵秀动了恻隐之心，“那些人又没有招惹你。”

“招惹我？”崇德抹了抹自己的眼睛，然后才缓缓说道，“我既已生活在江湖之上，那又岂能独善其身？我要是不收拾了那些人，迟早都会惹火上身。”

“你、你这是诡辩。”

“是吗？那你的小气鬼又如何解释？”崇德站起了身，他慢慢的又恢复了过来，“你的向大哥和彩璇姐又如何解释？”

“那、那你向自己的孩子下毒，你伤害了殳夫人又怎么说？”灵秀反问道，“她们可是你的至亲至爱，你怎能……”

“这一切都是为了引出向问天，你们的一举一动也都在我们的意料之中，而且……”崇德看向了干净的灵秀，“我从来都没有碰过殳夫人，根本没人碰过她，她和孩子只是我收养的工具而已。”

鸦雀无声，噤若寒蝉。

“武田，你们处心积虑的……到底想干什么？”

藤原和彦拔刀相向，他并没有忘记长谷栞奈那最后的千啭蔷薇，他依然耿耿于怀，恨意满满。

这时，崇德已经完全冷静，接着他便看向了和彦并简单的说了两个字:

“创世。”

“创世？”

和彦与灵秀都诧然一惊，獴獴也瞪大了眼睛。

“纵观古今天下，善也好，恶也罢，它们两个就像是阴阳太极，永不分离，根本就没有正义与邪恶之分，一切都是阴阳互补，成王败寇。

它们根本就不会导致天下大乱，导致天下大乱的根本原因，就是因为那些善恶不分，是非不分的贪欲和无知。

和彦少侠，给你下毒的正是潮生。”

和彦已经猜到了，但令他有些担心的则是武田后边的话，灵秀和獴獴也被对方吓住了。

“将军经历了太多，他也遇见了很多人，直到有一天他遇到了一个女人，这下将军才终于豁然开朗，醍醐灌顶。

将军终于明白了天下大乱的原因，将军终于明白了自己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根本原因，那就是因为天底下的愚民太多！”

不知道为什么，灵秀忽然哆嗦了一下。

“至善让世间和睦，至恶也会让天下太平，但唯独就是善恶不分，是非不分的贪欲和无知，则会让天下大乱，令世间蒙受巨大浩劫。

因此，将军的目标并不是你们这些侠仁义士或暴君帝王，将军的目标只是那些愚昧无知的蒙昧之人。

因为正是由于这些人，小恶才聚沙成塔，积流汇海，最终成就了大恶，所以只要杀光了那些不明是非，善恶不分之人，这个天下就一定会太平。

等到了那时……”

看到武田鬼次郎一脸的向往，和彦与灵秀獴獴却是面面相觑，沉默寡言。

“等到了那时，世间就将再也不会有纷扰和斗争，因为人们的生活都是目标明确，前途清晰，根本没时间和精力与人纠缠，害人性命。

而那时，我也一定会再见二小姐……

一定会的！”

崇德至始至终都没有忘记将军对自己的嘱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