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落清秋 谢小公子（一）

担忧整整一个月，生产时却极其顺利。根本不存在谢杭胡思乱想的那些状况。但他就待在产房里，瞧着陈清然痛苦的神情，听着她凄惨的叫声，仍是心疼得不行，暗自下定决心再不让她生了。

稳婆见谢杭异常紧张，笑呵呵地安慰他说：“群主身体底子极好，这些时日被养得也好，女人都要走这一遭的，群主算走得极其顺畅的了，这孩子眼看着就要出来了，大人去外边等着罢。”

谢杭瞧见稳婆满手的血，觉得毫无说服力，拒不出门，只站起身在门边来回踱步等着。然则，到底是安慰一些了，听得见外头的热闹，似乎都在猜测陈清然这一胎生下来的究竟是麟儿还是囡囡，他听在耳中，心底千般温柔同时涌动，让他越来越紧张，越来越期待。

陈清然被折腾了整整一夜，终是在天明，太阳露出天际的刹那，产房中传出了一声婴孩的啼哭声，清脆洪亮。一声压过一声，此起彼伏。

都没等稳婆的道喜声脱口，谢杭便冲到了床边，霎时红着眼眶笑了出来，“弄弄……”他亲眼见到她平安，正此时才又听得稳婆朗声笑说，“恭喜大人，恭喜群主！一胞两胎，喜获麟儿！”

两个婴孩被包在棉被中哭啼不止，刚生下来还是皱巴巴、脏兮兮地，几个经验老道的嬷嬷赶忙抱到一边用温热的水悉心清理后才又用干净舒适的棉被裹住，抱了囝囝给陈清然。谢杭迫不及待地伸出手，也想抱，陈清然立马把手上的婴儿递给他，声音异常嫌弃：“你要抱这丑东西啊，快拿走拿走，这么难看肯定是随着你的样貌。”

软软的粉团儿在自己怀里哇哇大哭，谢杭的心瞬间被哭声融化成一滩水，“你哭什么，我是你爹爹。”

听陈清然疲惫的语气，晓得她是太累了，立马把孩子抱回嬷嬷，认错道：“孩子养养就好看了，你不能因为难看就不抱他们，实在不抱的话，那就算了吧，反正有我呢。”

陈清然脸色苍白，额上满是汗珠，已然是半分力气都无了，耳边响起此起彼伏的哭声，烦心道：“那你快把两个麻烦东西抱走，太吵了！”

谢杭应了声，向后挥了挥手，随后手掌紧紧握住她手，沉声且心疼道：“睡吧，我陪着你。”

陈清然又虚又累，说完话没多久，看了谢杭几眼，脑子便开始迷糊起来，没多久便沉沉睡去。

还记得轻轻的语气，似乎在安慰自己，“别看现在皱巴巴的，等过些时日长开了一定好看。”

说实话，长相这回事陈清然从未担心过，毕竟爹娘都是好皮囊，孩子的长相自然不会差到哪去。她担心的是两个小鬼的性子也会随他们。谢杭小时候浑，这是她亲眼见证过的，她自己小时候也顽皮，不然也不会上战场。

她就怕谢允和谢琅亦是如此，那不晓得会多难带，整日里闯祸的话不得让她跟谢杭收拾烂摊子吗？

于是，为了养成小团子良好温顺的性格，未来的几年里陈清然特意制定了周密的教育计划，并严格执行。

然则，几年后她千算万算，怎么都没有料到，谢允在谢府严加看管的压迫下反倒长出了跟她幼时别无二致的反骨，当真整日里带着仆人出府惹是生非，府中的先生伴读亦换了好几轮，看顾他的嬷嬷小厮总是莫名其妙满脸油墨，活脱脱的小霸王。谢杭每天下朝后的日常就是询问管家大少爷又闯了什么祸，哪家府上又需要赔礼道歉，哪处讲道理讲不平的又需要砸钱摆平。

而谢琅则成了个奶糯米团子，三四岁了，甚是喜爱喝牛乳羊乳，吃乳酪奶糖，说话也奶声奶气，连打个小喷嚏都奶唧唧地。不知道为何喜欢用小脸去蹭院子里的花花草草，但总是因为弯腰蹭的时候站不稳而一脑袋栽进花圃里，然后会哭得好大声好伤心。陈清然还偏就吃他这一套，小儿子一哭便抱起来喂糖吃糕好一通哄，谁叫谢琅长的像她那么可爱？

时间晃悠悠过去，两孩子进了国子监读书，谢大公子叫谢允，谢小公子叫谢琅，母亲是圣上最看重的朝阳群主，父亲是刑部的一把手谢尚书。他们自来便是含着金汤勺出生，锦衣玉食，富贵琳琅，这一生就算做个纨绔子弟，那混个爵位也是不愁的。

但他们当然不是纨绔子弟。

谢小公子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孩子，在太学院的功课，那也是一等一的好。说起来他好好一近臣之子，怎么读个书还要跑国子监去，那也是有辛酸由来的。

陈清然总是跟谢琅感慨，“你看皇家那些孩子，刚出生就离了父母的身边。我认识的公主，就没有亲自养孩子的，比如你姨母玉清公主的儿子季钰。”

她感慨完了，话锋一转，“但我不一样！我对你和你哥哥都特别好，你们是我一手带大的，特别是你，小时候你一哭我就哄你，所以你得听我的话，知道吗？”

个子还不到群主腰部的谢琅仰头，辛苦地看娘亲，“是么？”

他娘居然把他一手带大？听起来怎么这么不可思议呢？

朝阳群主扬眉，不许他质疑自己的话，“在你两岁前，你都在我跟前长大的。那时我为了养你，吃了多少苦。我都没跟你算！谢琅，你得补偿我。”

谢琅很怀疑娘的话，娘素来喜欢哄骗他、欺负他、占他便宜，特别是以欺负哥哥为乐，关乎自己是不是娘亲自带大这个问题，谢小公子决定等爹回来后，偷偷问爹。

毕竟……哥哥比他还不靠谱，他想，娘可能已经放弃挣扎了。

他现在先要把娘给哄好，信誓旦旦道：“孩儿长大了一定好好孝敬娘亲！”

“不用你孝敬，”朝阳群主看他，“反正我有你爹够了。”

“……”谢小公子嘴角抽了抽，被娘提到爹时那发亮的眼睛给刺了一下，不过娘笑起来好好看，为什么他笑起来就不好看呢？

难道是因为胖吗？

群主继续跟他讲，“你只要听话，带着你哥不来烦我和你爹就行了。”

“……”娘亲，你在说什么啊，我听不太懂。

陈清然直白地要求，“等你爹回来，你就去跟他说，你要去国子监读书！好男儿志在四方，不要总呆在家里。”

“可是娘，我才五岁啊。”谢琅奶声奶气的反对，他有着和陈清然一样的葡萄大眼，酒窝。

“五岁已经不小了！谢琅，你不是要做个男子汉么？看，路就在你脚下，娘亲我已经给你指出来了！你要超越你爹，就要从现在开始努力……”陈清然口才本就甚好，顷刻之间就给儿子忽悠出一个光明远大的前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