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将过,刑部受理了一件大暗子,思来想去也没有任何头绪,皇上不得已把告假在家的刑部尚书召回去。
甄家族长甄丹德在大火死得无声无息,听说官兵在救火时,原本只是窟窿里的书忽然动了起来,大家都以为是火势太大,下面的书被烧成灰烬才使得铺在上层的书移位,却不想多烧了一会儿,书堆中竟然伸出一只手来!
那只手的衣袖连着皮肉都有火在燃,隐约渗出些血,书堆和柴堆下还有人的闷声呜咽,过于轻细,恐怕只有站在窟窿旁边的官兵听得见,其余尽数被没在人声与烧柴声中,那时艳阳烈日,火势难消。
陈清然心中的好奇心顿时被激发,恰好她丈夫还是主管这件事的官员,可是无论她说什么,谢杭愣是不答腔,任由她猜来猜去,也不说对,也不说不对。
这期间,天气始终寒冷,陈清然嗜睡厌食得愈发厉害,心情也愈渐烦躁。无法静心看进去书,也写不进去字,只好坐在花圃中撑着下颌思考问题。
“怎么了?”谢杭以为发生什么不好的事,迫切问道,他今日回家早,没想到还能看见小祖宗严肃的神色,都说孕妇心思细腻,他怕她多想事情,惹的自己忧思难耐。
陈清然视线上抬,看见来人轻唔了声,接着伸手招呼,让谢杭坐下,谢杭的手掌覆盖着她的手,小肉手暖暖的,心里放心了。
陈清然似是想通什么一样,声音欣喜若狂道:“没人清楚甄家族长出府做什么,也不清楚是谁约的他。甄丹德失踪这件事惊动了陛下,不过也仅仅是惊动罢了,并没有打算耗费大量心力去找。”
“陛下不动声色,甄家人却不能坐视不理。他们派出官兵搜寻,把长安城搞得鸡飞狗跳,仍是没能找到。”
“你说想杀他的人到底把人给藏在哪儿?我听说季章带人将薛宅那一带废地都找了,愣是没有任何痕迹。”陈清然迟疑地拧着眉,“莫非是在其他地方已经被处理了?难道说大火现象不是第一犯罪现场?”
谢杭被她这个想法吓了一跳,笑了笑道,“不愧是战场里摸爬滚打过来的,说起这些面不改色。不过,极有可能。”
听懂谢杭“极有可能”这句话真正的含义,陈清然明白这又是一场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你戏码,对于案件的好奇下去一大半。
可是陛下如何想杀甄丹德呢?
谢杭看着她一点一点拨开迷雾,想清所有的利害,关键是他还没有说很多线索,为她的聪明感到佩服,不过他只是弯了弯唇,牵起陈清然的手,“不关咱们的事,咱们该吃饭了。”
视线慢慢下移,落到她的肚子上,“不然,谢允也该饿了。”
陈清然任由谢杭将自己扶起来,听见他说谢允的名字,鸣不平道:“你不是我怀的是两个孩子吗,那另一个孩子的名字你可想好了?”
谢杭笑而不语,只是小心翼翼的扶着她,会有人替另一个孩子想名字的,算算时间,出了正月便会登门拜访。
再以后,陈清然浸在谢杭为她收集的稀奇古怪收藏物什的那间房里待了三日。三餐照吃,觉也睡足,会听谢杭讲一讲身边发生的事,比如那个地点又发生了什么大案。
比如甄丹德众被大火烧死,次日就被甄氏族里的人抬回梨山,筹办丧礼了;也比如陛下明着没说,甚至假惺惺地表现了一番对甄爱卿去世的惋惜,心底却爱惨了上道的季章,恨不得直接给这个女婿升官;更比如说季章被陛下准允并暗许后在刑部站稳脚跟,却不急着揽权,只顾着察案办案……
不急着扶摇而上,沉得住气。陛下更看重了。
陈清然听着这些会笑,她是真心希望季章能出人头地,能与玉清公主幸福美满,她喜欢极了别人的团圆。
也不知道凉州战死的那批人有没有投胎,天下安定,海清宴明,不用担心生离死别,死在战场。
长孙漓,给你的这一番圆满,可要好好把握住。
“叩叩”两声门响,陈清然搁笔不再写,开门一看,是谢杭,打趣道:“呦,这玉树临风,风流倜傥,招蜂引蝶的美男子是谁?”
“卫简带了礼上门来探望。这会儿独自在茶亭吃茶呢。”谢杭拉起她的手,将她带出门,“去见一见,看看他给你带的什么礼罢?”
此时正是傍晚,夕阳辉光渐盛,天色映得周遭昏黄,又从昏黄中压迫出一丝如初日东升般的希光。
听见“卫简”的名字,陈清然的神色有些雀跃,刚准备踏步,生生止了下来,语气带着些惶恐不安,“谢杭,你说……来的会是我哥哥吗,我该如何同我哥哥述说兄妹之情?先前在黄泉时我们已解决矛盾,可我还是怕他自责,你说我和他千年未见,情谊会不会已经淡薄?”
说到这里,眼睛似乎有些泪花,问道:“来找我的究竟是陈清逸,还是陈清逸的一缕残魄?”
谢杭从没见过她惶恐,内心唏嘘的叹气,这是十分在意陈清逸这个哥哥,亲昵的揉揉她的头,有力的说到:“陈清逸是陈清然永生永世的哥哥,无论轮回转世,他都一直是你的哥哥。”
陈清然果真被说笑了,嗯嗯的点头,认可道:“你说的对,我哥哥一直都会是我哥哥,就算不是我的,我也会抢过来。”
说罢,雄赳赳、气昂昂拉着谢杭的手踏上去茶亭的路,谢杭急忙扶住她的腰,急道:“祖宗,你慢点,别动了胎气。”
来到花园,陈清然耍掉谢杭的手,一手扶住肚子,慢慢的靠近茶亭,内心不可思议的感叹,像,实在是太像了,她的哥哥回来了。
人不由得走了神。
“咳。”
忽而一声轻咳,陈清回过神,将视线划过去,穿着一身白衣的俊朗青年正站在茶亭里望向她,笔挺的身姿,沉静的神色,唯有眼梢一点血红看得出他的心境。
陈清然看着阶梯上的他,主动朝为简走过去,迟疑的叫出声:“……哥哥?”
卫简急忙离开座位,脸上带着不知所措,站在堪堪能与她平视的台阶站定,有些激动和难耐,声音似有千斤重,终于从喉咙里说出来,应答了她,“……嗯”
陈清然被他迟疑的一个“嗯”字搞懵,陈清逸对她从来都不会只对她说一个字,有些害怕,她的哥哥可能真的不在了,再次不确信的喊道:“哥哥,是你吗?”
陈清逸突然松了一口气,如今他不是卫简,他只是眼前女子的哥哥,原来那天她的解答是这番含义,
“嗯,玥儿,哥哥在,哥哥回来了。”
从今以后,认识你的人,完完全全了解你的人又多了一个,原来前世今生,就是前世未了的缘,今生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