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落清秋 前世恩怨（六）

陈清然调整好情绪，刚上前一步，又转过身抱住谢杭，坚定又执着道：“谢杭，吾之素年，汝予锦时。”

我的美好时光，都是你给予的。

谢杭轻轻拍打她，她这是给自己安全感，他回答很久很久以前她问的问题，道：“只要有想见的人，就不是孤身一人。”

他说，过去的一千年不苦，因为在等待你；十世轮回，十世情缘，因为想见她……所幸，最后等到了她。

陈清然踮起脚尖，拉下他的下巴，对着他的脸颊就是轻啄一口，她从来没有在这么多人面前亲过自己，顶多就是说说情话，谢杭脸有些微红。

陈清然放开谢杭，像兄弟一样拍拍他，道：“心肝儿，等我回来，带我回家。”

这才放心的进了长门宫，很快宫殿里的人都退了出来，这是世子爷的吩咐。

谢杭摸摸自己的脸，仿佛她的温润还在这里，她真的越来越调皮，也越来越爱他了，真好。

顾澈还在瞳孔震惊中，嘴巴微张，他看到不着调的姑奶奶亲了谢侍郎，为什么觉得是谢侍郎被调戏了？

难不成是因为谢侍郎太漂亮了，嗯，对，一定是这样的，顾澈如此说服自己。

进了宫殿，里面亮如白昼，裴钰怔愣着看着她，笑着问陈清然：“陈娇娇，你瞧兜兜转转我们还是见面了，可你嫁了人，我也娶了妻，可前世的债总归是要还的，不是吗？”

他的笑是苦涩的，发着抖。

陈清然望着他，看了好久，才道：“顾京墨，你后悔吗，反正我是后悔了。”

只这一句，裴钰心中已经翻山倒海，几乎落出泪来，她口中的后悔是一千年前与他青梅竹马的长大，水到渠成的喜欢。

“你是恨我的吧，”说到这里，自己都不相信的自嘲，“你该是恨我的，我那样对你，我辜负了你。”

陈清然慢慢走上去，对上他的眼神，里面是自责，愧疚，自嘲，还有情深，可她不需要这样的情深。

她说：“顾京墨，我一会儿会打你几巴掌，因为我很生气，所以忍耐着些。”

这句话，让裴钰恍惚不已，难怪这几日听宫里人说朝阳群主脾气不好，动不动就罚人，一千年的她也是这样的，遇见不讨喜的贵女，她说：“嘴巴给本宫放干净点，我陈家的侍卫也是你敢欺负的，再敢多说一句废话，就不怪我不尊重你。”

那时，她的一颦一笑都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骄傲与自信。

她生来闪耀，她本是他的妻，可他算计了她，是他活该。

她开始陈述，语气不悲不喜，不骄不躁，她说：“顾京墨，当时有人算出我的命运同九天国运相关，我过得越好，九天灭国的越快，宁德帝打算让我你同你成婚后，让我难产死去，后来被人劝说，这才让我休眠，对吗？”

他艰难的点头，语气极其平静：“对。”

原来她知道，她一直都知道，她什么都知道，原来当年她会打他一巴掌，原来她会拒绝他的喜欢。

还记得当年他亲她时，她将他打出鼻血，他紧紧的抱住她，心痛道：“陈娇娇，你说，我做错了什么，让你如此仇恨”

“我……我只是喜欢你，我想娶你，我想对你好，宠你，爱你，我想你给我生一对龙凤胎，我是真的真的很喜欢你啊”

他回忆起刚才那副画面，老态龙钟的帝王对着同样苍老的下属问道：“阿照，你说我的徵德皇后会原谅我吗？”

下属闻言，微愣道：“太上皇，公主死了四十年，尸骨早已腐烂。”

帝王却是摇摇头，“不不不，我们都被骗了，被长孙漓骗了，总有一天，她会重回人间，可我怕……怕我的转世遇不见她。”

下属劝慰道：“太上皇，公主在乎你，定会原谅你的，若有一日，她得知全部真相，会主动去找你的。”

帝王没有回答，自顾自的说道：“听说最近她哥哥得了一个曾孙，一晃眼啊，大家都这么老了，我还记得，她说生孩子很痛，不如索性生一对龙凤胎，一个当太子，一个做公主。”

下属看着面容安详的老者，痛心疾首道：“陛下，这些年你夜夜不能安寐，生活在对公主的愧疚里，可陛下，长乐公主死了，被您毒死了。”

帝王终于落下一滴浑浊的泪，喃喃道：“我知道的，我自然是知道的，若来世重来，我定会如实告诉她，告诉她，我……也不舍的她，可我不愿……不愿她没有来世。

他的转世以青阳城世子的身份遇见了她，可是她再也没有找过他，和她的相遇，皆是意外。

他说：“玥儿，对不起。”

她给了他一掌，响亮的一声“啪”，她的情绪终于失控，她问：“对不起有什么用，你知道我经历了什么吗，三千年的孤苦伶仃，暗无天日，耳边听到的都是自己的呼吸，你说对不起拿来有何用？你只不过在给自己的良心找点安心。”

她的话字字珠玑，她说是三千年，她说她在墓里待了三千年，可是宁德年间到嘉庆年不过是一千年啊。

陈清然看着他的疑惑，所有人都以为她死了一千年，可只有谢杭知道，她被困了三千年，人不耐烦的时候，一刻钟也过得慢，更何况她在石棺里呢，只能睁着眼睛，眼睛还被覆盖住，都是黑暗，全都是黑暗。

“你在我爹娘面前说爱我，在世人面前说爱我，在史书上说爱我，可那碗毒药不是你端给我的吗？”

又是响亮的一巴掌，她大吼：“在你的皇权面前，我不照样什么都不是吗？”

“你瞧你的喜欢多廉价，多么可笑，还把我追封为徵德皇后，呵，”她冷哼：“你也不敢把你的愧疚告诉世人，你也只是私底下追封，世人都知道我陈清然，生来尊贵，英年早逝，唯独不是你的徵德皇后！”

“你怕你的江山不稳固，你又怎会知道，我不会保护你的江山呢？”

“顾京墨，你太让我失望了，你太不了解我了。”

裴钰惊讶的抬头，难道她这次守护凉州，是因为这江山曾经属于他吗？

可他想多了，她讥诮的看他一眼，仿佛知道他心中所想，“可不要自作多情，守卫凉州不是你。”

“那是为了谁？”他忙问。

心底里有一个声音告诉他，她心里还有他的位置，虽然他们前世今生，都是错过。

她凉凉的丢出一句话：“菩萨心肠，大爱无疆。”

裴钰的心狠狠抽搐，她还是那样的她，她还是最初的她，她身边的人再也不会是他。

陈清然想起昏迷时看到的场景，惊蛰说裴钰本应该是裴行熙的投胎，结果被顾京墨抢了位置，裴行熙无法，只好转投到了谢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