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落清秋 归长安（十三）

对了，父皇让他向姐姐讨取治国之法，父皇说姐姐活了一千年，又是当年非常出名的女子，去年冬天大败敌军，今年二月灭了西宁，作为一个出身皇室的女将军，面对治国安邦，她肯定有让人茅塞顿开的见解。

就像面对少傅时的求知，脸色变的凝重了起来，问道：“姐姐可知，皇帝要做的事是什么？”

陈清然：“《尔雅》有云，春为苍天。所谓苍天，乃万物苍苍然生。而万物之中，又以人为灵长。故所谓天下，实是万民。皇帝要做的事，便是治天下。”

顾澈眼睛微微闪亮：“对，所以作为一个皇上，又该如何治天下？”

陈清然莫名其妙的反问道：“这种大不敬的问题，问我作甚？我又不是你的少傅，我认识李少傅，他肯定将为君之道替你讲的明明白白。”

顾澈有些心虚，“我们只是学术讨论，本宫……这个问题是我要向姐姐请教。”

陈清然这才放心了，她已经够放肆了，不能再放肆下去了，沉思片刻，才道：“京城之中，有膏腴之地，富贵之人，但毕竟少数，更多的，还是那些为了一家老小的一口饭食而辛勤劳作的百姓。你肯定出宫游玩过，看见长安城内也有那么多的人吃不饱，穿不暖，雪天亦无片瓦遮身。”

“长安尚且这般，天下之大，你想，又有多少如此之事？皇帝要做的事，就是治好天下，让更多的百姓有饭吃，有衣穿，有屋住。简言之，让天下得安宁，让万民归其道，你懂了吗？”

顾澈慢慢点头，这些道理他都懂，可从这位祖宗公主嘴里说出来，他觉得更有说服力。

陈清然突然叹息，轻轻摇头：“做一个好皇帝，会非常辛苦，夙兴夜寐，靡有朝矣是常态，甚至还会叫你失去你所珍贵的东西。但人生而在世，便是如此，有所得，便有所失。你生在皇家，享受常人不能触及的荣华富贵，作为九天未来的君主，你该肩负苍生之重责。”

顾澈点头：“姐姐，我记住了。”

“既然记住了就把你父皇交给你的任务说出来吧，”陈清然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慵懒的说道。

顾澈脸上出现被拆穿的薄红，扬起骄傲的下巴，浑不在意地道：“我只是好奇，姐姐是如何知道西宁会攻打凉州？”

“脑袋好使，再加上人聪明，可以未卜先知。”

顾澈：“……”

也不知谢侍郎被这样的祖宗气了多少次，时而正经，时而胡言乱语，姐姐是不是烦他了。

委婉问道：“姐姐，你是不是想一个人静静？”言外之意，你是不是不想看到我。

突然顾澈觉得后脖子一疼，陈清然把手拿在他面前，笑道：“该换个驱蚊的香囊了，你瞧，多大的蚊子。”

顾澈被这个笑迷住了双眼，这样一个好看又娇气的姐姐，怎么能提剑杀人呢，她应该过安安稳稳的日子，被夫君放在手心上宠。

或者说，她的内心好强大，他想她定然也是知道永乐帝的所作所为，作为未来的皇帝，他无权质疑永乐帝的决定，只因他是为了九天江山。可作为后人，他不得不唾弃永乐帝的所作所为，将一个国家的安稳寄托在一个女子的命格上，多么的令人可笑？

“姐姐……为什么还替九天作战呢，九天皇室负了你……”

“菩萨心肠，心中有无疆大爱。”

“……”

顾澈叨扰了陈清然一个下午，陈清然本来昏昏欲睡的精神，被这顾澈口中的趣事活生生的打满了动力，用完晚膳后，顾澈走了，陈清然明白他是要回去交差。

陈清然洗完澡，躺在锦被里，回想刚才从顾澈身下取下的东西，那是裴行熙曾经撕裂下的一魄……她终于记起了那天，她送完哥哥和陈天宇两人投胎以后，同那个红衣少年的对话。

“哦，原来彼岸花神的名字是惊蛰啊，如此说来，姑娘想必不是寻常鬼魂吧”，红衣少年把玩着腰间的玉佩，风流气十足。

突然，他把鼻子凑近到她的耳朵旁，陈清然依稀还能感觉那暖暖的呼吸打在她的耳朵，有点痒，令她不舒服，就像谢杭咬她耳垂一样不舒服。

接着红衣少年把头抽离了出来，心满意足道：“姑娘身上的栀子花味真好闻，不过惨杂了几丝桃花香气，两种花味中和的恰好，不浓不淡不腻”

陈清然明白那时的她，觉得自己好像被调戏了，内心不服，向来都是她风流，怎么这次让能别人潇洒？

她忽而上前，用手挑起红衣少年的下巴，露出一个妖娆的笑容，“说说，你喜欢什么花？”

红衣少年自己的下巴被挑起，大大的桃花眼里充满了笑意，趁她不注意，手一用力，陈清然就感觉自己的背被推了一下，接着，一个温热的东西到了她唇上，桃花味扑面而来。

她那时没想到自己反调戏不成，还让人家下嘴了，不得行，这口气不能忍，手一用力，把红衣少年推开了，力气太大，红衣少年啷当一下，没有站稳，而她用力的擦嘴唇，把少年留给她的异样清理的干净，而后，仇视的眼神看向少年。

记忆里的红衣少年整理一下衣袖，露出苦涩的笑容，“瞧，你把我推的好远。”

她还记得这缕魂魄问她，“上神相信有重生吗？”红衣少年肯定的语气，却是迟疑的问道

“啊……相信，我相信有重生”，她当时给了肯定的答复，毕竟她就是重生过一次的人

红衣少年接着继续道：“第一世，她爱上一个身份比她尊贵的人，可那个男子爱她的小妾，她为那个男子做了很多，最后一尸两命，惨死，我终身不娶”

“第二世，她换了个身份去一个新地方生活，我也跟着换了，但她不记得我，她前一世的丈夫是那种温润如玉的君子，我以为她喜欢那种类型的男子，就把自己慢慢变成了温润君子，可是……她爱上了新地方的权贵，但最后被算计着死了”

说完，像是感觉到自己的可悲一样，自嘲道：“哈哈哈，你说我是不是特别可怜，我爱了两世的女子，我护了两世的人，最后都被她的所爱算计了，我却放不下她……可是现在我记不起她的脸，记不起她的声音，但我记得我很爱她”

所以那个时候线索就已经那么明显了，为什么惊蛰不直接告诉她呢，她肯定直接把这缕魂魄放回原身，也不会那样对谢杭，让他天天扫院子。

她回忆起将她打晕的人是惊蛰，听见她说：“你和她本是金玉良缘，上天注定的夫妻情，但她两世都没有爱上你，所以今日她见到你，就是还债初始。”

红衣少年闻言，抿着唇一脸坚定道：“我不要她还债，情债难还，若这是因果，我愿她还我浓情蜜意，恩爱两不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