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落清秋 归矣（六）

赵玄朗面色没有波动，留下一块玉佩，只道：“多谢道长告知，后会无期。”

她跟着赵玄朗又从终南山回到青阳城，这个时候他已经四十五岁，从终南山回来后，他生了一场大病，喝了一碗一碗的药，人越发瘦了，看着外面的落叶，她想他的生命快到头了。

在一个寒冷的冬晨，他嘱咐养子：“好好将我同我的妻子葬在一起，她喜欢栀子花，我没时间将青阳城的栀子花全部种满，请你帮我种满。”

他的临终遗言，每一字每一句，依旧与她相关。

看着他的生命逝去，她泪流满面，只能一声声的说：“对不起，对不起”

最后他的眼神好像在望着她，她以为他能看见她了，他将手缓缓抬起，虚弱的笑道：“玥儿，我来陪你了。”

就在这时，她感觉自己的身体被喂进一股苦涩的液体，无法表达的味道，反正就是难吃，她发现她的身体有意识了，她可以听见谢杭的声音，他的声音带着疲惫和担忧：“小祖宗，如今是第二碗药了，你快点醒来好不好。”

她陷在悲伤和狂喜之中，不知自己到底该哭还是还笑，手抓住谢杭的玉穗，用力的发出声音，“谢……谢杭……”

谢杭还在给她喂药，她好不容易发出来的声音又被药水磨了下去，谢杭还低声的笑了，自嘲道：“怎么魔怔了，刚才好像听到你的声音了。”

陈清然强忍住将难喝的药水吞进去，待听见碗放在桌子上的声音，她才道：“谢杭……我……”

谢杭听着低如小奶猫的声音，把耳朵凑在她的耳朵前，听见她断断续续的说话声，“谢杭……我……我眼瞎。”

“什么？你眼睛瞎了？”谢杭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陈清然手软无力，无法打人，说话的情绪起伏大不了，咬牙切齿活生生被谢杭听成了柔弱不堪，“谢杭，我……喜欢你。”

“那你的眼睛还瞎吗？”

陈清然扯动他的玉穗，谢杭感受她的动作，把她的手紧紧握住，十指相扣，“小祖宗，你是不是快好了？”

接着开始详细解说：“你昏迷了一个多月，现在我们在回京的路上，已经到达皖西，还有二十多天就可以到达长安，到时候你住我的侍郎府好不好？”

“好，你在那里，我就在那里”，陈清然感受他炙热的温度，心里暖暖的。

“谢杭，我看到了我的前世”，陈清然哭道：“我要我这双眼睛有何用，我怎么就看不到你对我的情深呢？”

“前世？”谢杭疑惑，“是你做长乐公主那一世吗？”

“不，不是，”陈清然哭的更严重，哭声带着悔恨，“是陈念玥那一世，你是赵玄朗的时候。”

“谢杭，对……对不起，我喜欢你太晚了，害……害你孤独终老。”

谢杭将她抱的更紧，轻轻擦拭她的泪水，心里非常震惊，赵玄朗和裴行熙是一个时代的人，怎么小祖宗说的和史书上记载的完全不一样。

她总不可能假死以后，回到九天做长乐公主，然后再成为顾京墨的太子妃吧？

轻轻拍打她的后背，安抚道：“只要这一次不会孤独终老就好，只要等到你回头，三生三世又何妨？”

突然，陈清然觉得脸上一滴凉感，她问道：“谢杭，你哭了吗？”

谢杭低笑道：“对啊，哭了，我很感动，因为今天小祖宗说喜欢谢杭，谢杭终于不是单相思了。”

“你以前不是总爱要我哭吗，现在我哭了，但哭的时候不是很好看，你要瞧瞧吗？”

陈清然低低的哽咽：“谢杭，不哭，不要难过，我没有力气给你擦泪……”

谢杭长叹一口气，拿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眼睛旁，低声道：“给杭哥哥擦眼泪好不好？”拿着她的手慢慢擦拭。

陈清然感受到手指的湿润，又哭道：“谢杭，对不起，我以前还带你逛青楼”，陈清然是越说越乱，“谢杭，可是当初是你带我去青楼的，我也不想的，是你硬拉着我去，我不愿你被那算妖魔鬼怪给吃了，就只好舍命陪君子。”

谢杭听她说偏话题，还甩锅，也不恼，宠溺道：“对对对，都怪赵玄朗，不怪你，小祖宗是最雅正的人，怎么可能会主动逛青楼呢？”

没想到接下来一句话，将两人之间朦胧的、感人的气氛，撕裂，“谢杭，当初我想去逛长春院，你不带我去，我才去逛青楼的。”

谢杭的脸一下子就黑了，气的火冒三丈，他就知道她不是让自己省心的人儿。

长春院是什么地方？那是是小倌聚集的地方，她第一世是千金小姐，怎么能去那种地方？

不行，他就得应该给她惩罚，虽然这个错误犯了很多年，可亡羊补牢，为时不晚。

一低头瞧见她眉头紧锁，眼睛紧闭，哭的泪流满脸，和众人眼中的少年将军完全不符，无奈道：“逛什么长春院，我比他们好看千万倍，都锁不住你的身吗？”

“锁得住锁得住，我早就从良了，成了长乐公主后，我也没去过青楼，我很乖的。”陈清然急道，她觉得自己现在好乱，说的乱七八糟。

感受到怀中小姑娘的委屈，谢杭给了她安抚一吻，“我知道小祖宗很乖，不然也不会乖乖被我抱着，小祖宗，回长安后我们就成婚吧，好不好，你为我穿凤冠霞帔，我以鸿雁为信，三聘六礼，许你一生一世一双人。”

谢杭惯会顺杠爬，如今是逮着机会就要说好很多事情，他有点患得患失，追了很久的人，突然对自己情深义重，尽管心中激动又开心，但也非常惶恐，怕她有一天会突然离去。

陈清然重重的承诺，“好，嫁谢杭，只嫁谢杭，永远都不离开谢杭”，她一想起张扬肆意的赵玄朗，最后孤独终老，她就忍不住流泪。

她亏欠他，她对不起他。

谢杭听到她的承诺，还勾住她的小手指，唱道：“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陈清然听他唱着这幼稚的歌曲，忍不住笑了，也知道他是患得患失，他怕她会离开，回道：“谢杭，我是你的命，我怎么可能会离开你呢？”

“我不会把谢杭的命带走，我要让谢杭好好的活着。”

“我们会永远永远在一起，不离不弃，生死相依，至死不渝。”

谢杭重重的重复：“好，不离不弃，生死相依，至死不渝！”

陈清然又问道：“谢杭，你想回桃山吗？你想念桃山的生活吗？”

谢杭给她整理碎发，语气轻快道：“想啊，怎么不想，以前就不想离开，觉得桃山与世隔绝的恬淡生活，真的很美好。”

“怎么，小祖宗想回桃山吗？”谢杭好笑的问道。

陈清然内心沉思，十年没回去，不知道房子里的灰尘积的多厚了，还真有点让人接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