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落清秋 十一的小心思（二）

师父不认路，在江阳城里，总是他带她去逛，十二岁以前师父都会拉他手，十二岁以后师父都是拉他的衣袖。

可师父好像不愿同他在一起，要不然为什么每次和他在一起都规规矩矩，听小杭说，师父和他在一起是你追我赶，和小安在一起就是吃吃吃，和故里在一起就是走马观花，独和他在一起时，就格外的像大家闺秀。

比武那次是例外，比武那天，在师父打人最起劲时，他是扯开嗓子喊加油，生怕她听不见，又怕她听出是他的声音。

师父总说他高冷，他觉得并没有，他只是话比较少，表情比较淡漠，但他对人还是挺温和。

有时候他又想，高冷也挺好，至少在师父的记忆中，他是一个特殊的形象，往后师父遇见同他性子差不多的人，就会想到他……

他也在想，师父的身份到底是什么，真的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官家小姐吗？

他觉得，声名大噪还差不多，师父以前肯定是干过惊天动地的大事的人，要不然，她时不时流露出的傲娇从何而来？

师父不喜欢历史，特别是关于周文宗的历史，师父不为明德皇后感叹，只说她太傻，也说周文宗是一个好丈夫，唯独不是明德皇后的好丈夫。

他极其不明白，师父到底有没有讨厌周文宗，说讨厌吧，她说周文宗是千古名帝，难得的明君；说不讨厌吧，她又说周文宗眼瞎，不知那双眼睛要来何用，真是个矛盾的人。

师父真的很喜欢永乐帝，他觉得可能是师父曾经喜欢的人同永乐帝是一样性格的人，所以她才会如此偏爱历史人物永乐帝。史学课讲到永乐帝时，师父说了句题外话，若明德皇后从一开始遇到的就是永乐帝多好，想来就不会早死……

他还记得小杭反驳道：“师父，你别乱站官配，永乐帝是长乐公主的，而且明德皇后是他国臣女，就算同九天太子相知相爱，也做不成九天的太子妃，九天皇室是不会允许一个拥有大周血脉的继承人出生”

师父一脸了目于心的神情，笑道：“你怎知明德皇后就没有九天血脉？说不定，明德皇后的父母有一方就是九天人，不过，其中真实性如何，我们也不知道，就当是为师的一个猜想吧”

他记得那天，师父难得在课堂上同他们聊八卦，没有教授课程，小安道：“将门虎女配温煦太子，不正好吗？”

小杭反驳：“文宗不也是鼎鼎有名的温煦太子吗，怎么明德皇后就英年早逝了？”

…………

师父很寂寞，说不出的寂寞，好像是打败天下无敌手、没有对手的寂寞，好像是惆怅的寂寞，又好像是怀念故人的寂寞，但更像是世间万物，无她所识的寂寞。

师父说过好几次她表哥，第一次是在去乡试的马车上，师父说她很是遗憾，那年她表哥成为状元时，她没有亲自去恭贺他。

他觉得师父的表哥肯定也是优秀的人，说不定是年少成名，遗憾的是不知何许人也，他想遍大周历史近十五年的新科状元，都没有年纪轻轻的状元郎，都是年过三十的青年男子。

第二次是一年前的元宵节，师父带他们下山猜灯谜，人多热闹，师父看着小杭和小安打闹的样子，声音非常轻，但他听见了，她喃喃道：“宇哥哥，好久都没一起猜过灯谜了，你脑子灵光，每年最先猜出谜语的就是你……好想回到小时候，总角之宴，言笑晏晏。”

师父也曾做过一副画，他碰巧看见过，漫天桃花林中，只有一个红衣金冠少年的背影，少年目视远方，浑身散发出张扬跋扈的气息。

他那时在想，红衣少年会是谁？师父画完画抬头看见他，目露欣喜，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问道：“十一，人们常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时不时的会梦见这个少年，但只有背影，看不见面容，可我不记得我认识他，你说他会是谁？”

他沉思片刻，道：“许是师父曾经相识不久的人，做过令师父印象深刻的事，才会停留在师父最深处的记忆，这也恰好说明他是个独特的少年，才会让师父时不时梦到”

师父当时摇头，否认道：“我觉得你的推理没错，但我翻遍我所有的记忆，都记不得有穿红衣服的少年”

后来这件事不了了之，师父没在继续说，他也理所当然的不问，世人常说朝思墓想，他想也许师父没意识到，画中的少年可能是她念念不忘的人。

师父闲扯时，说起过她哥哥，这件事四个人都听见，不再是他一个人偶然或者碰巧知道。师父说，她的哥哥是一个绝世大英雄，护了她人生前十五年的安宁，不卑不亢的清逸将军，只不过幼时也罚她跪过祠堂，好像罚跪祠堂是所有孩子成长都要经历的一关，以前他也被祖父责罚跪过祠堂。

师父说她武功之所以高强，都是她哥哥对她的严格要求，她三岁就开始扎马步，练箭……他觉得肯定很痛，三岁孩子的手很娇嫩，稍不注意就破皮，可看着师父的手却没有一点伤疤，茧子，和普通千金小姐的手没什么不同，甚至皮肤更娇嫩。

最奇怪的是，无论师父说的再多，他们拼拼凑凑也凑不齐师父的真正身份，她的身份就是一个谜，谜底只有她一人知晓。

还有，师父的眼睛很好看，是他见过的最干净的眼睛，世人的眼睛要么浑浊，要么充满算计，要么暗淡无光……可师父的眼睛很干净，就像是林间清泉，一见到底；而且她的眼睛还有光，就像是孩童看见自己喜欢食物，那一瞬间眼睛里闪过的光，而师父的眼睛一直充满那样的光。

可这样一双眼睛，师父为什么要戴白绫？

故里以前问过，师父说：“以前识人不清，过的凄惨，这双眼睛要来有何用？她一向怕疼，自然不敢把眼睛戳瞎，不如就带上白绫，假装自己是盲人”

他觉得师父在说谎，师父怎么可能过得凄惨，以师父的性子，要么悠闲自在，执剑天涯；要么女扮男装，沙场征敌；要么身在江湖，建立一个厉害的门派。

换句话来说，如果师父作为臣女，一定是不怕事，有底气傲的人；身在皇宫，也一定是正宫皇后，亦或者一个眼神就让人恐惧，心生绝望，他觉得那些事情师父有很大可能干的出来。

师父是狠人，对敌人狠，对自己更狠，这样的女子，只会对自己在乎的人好，你永远看不透她，猜不透她下一步会做什么，因为她总会打破常规。

最后一件事，师父男装很甜，蓝色锦衣，天蓝色抹额，梳着少年发髻，让她整个人都散发出糖的味道，让人看一眼心情就大好，反正他的心是温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