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集 二十六章 前夜

九月初八，雾寨大聚前一日下午。

这天天气很好，万里无云，烈日当头，很难想象已经是立秋的时节。云善成带着叶小白等人就赶到了空凌峰。

从名义上来说，云善成还是雾寨共主，所以大聚的一切操办用度都需要云善成负责，需要花费大量的人力物力，可是云善成没在乎过这些，以来雾寨大聚只是各寨头领相聚，共商寨子中的大事，因此花费再大可能可抵不过中原大家族的一场聚会，二来在云善成心中，只要雾寨能长足发展，自己的寨子多花点钱，多出点力是应该的，用自己一个寨子的损失，换雾寨的利益，云善成没有丝毫怨言。

可是这样的牺牲并没有被人看在眼里，反而有一些鼠辈开始在私底下进行腌臜交易，让原本牢不可破的雾寨渐渐有了分化的趋势，这让云善成感觉相当不好，他总觉得那些事情的背后还有着更大的阴谋，此次明白了叶小白的身份，因此有些话也就不再遮掩，都对叶小白明说。

夜里，云善成正和叶小白二人坐在一处偏寨内，云善成面色凝重，沉声道：“昨天一共到了二十九位寨主，私下里我都见过了，除去那个狼子野心的家伙，和他的死忠五个寨子，竟然还有大大小小七八位寨主表现出了犹豫，这让我有些忐忑啊。”叶小白同样神色凝重，眉头拧成了麻花，说道：“云前辈所言不差，本来按照晚辈的分析，这场大聚的最终结果前辈您还是稳操胜券的，可是这七八位寨主的犹豫或许成了影响最后结果的关键啊，看来那位在来寨子之前，手段用了不少。”

云善成阴沉地点了下头，又说道：“是我大意了，以为他这次只是要站出来博得更大的利益，可按照现在的情况来看，他是要和我摊牌了，让我退位。”叶小白明白云善成的意思，沉吟一番接着说道：“前辈心中不要着急，我们还是先想想有什么补救的办法，能把明天的颓势给扳回来。”“能有什么办法，拉拢人心，向来就是许以厚利，以往各寨支持我，都是因为我与汉家的关系好，每年所得的利益都会分给各寨，这次都支持了毛三立，显然毛三立承诺给他们的利益要比我丰厚，云某除了这个，还能有什么给他们？”

叶小白道：“云前辈，话虽如此，可世间没有绝对的事情，您说是吧？当年您与帝主联手，可有想过能打败二十万大军，最后甚至推翻前朝吗？事在人为而已。”他能看到云善成眼中的一丝落寞和无奈，因此只能先出言安慰一番，果然，云善成闻言眼神一震，焕发出光彩来，他强提了精神，问道：“小白你有什么办法？”叶小白道：“既然毛三立能拉拢分化，您也可以。”“怎么说？”云善成问。

“既然利益没有毛三立给的动人，但是您有他没有的优势，那就是在朝堂的关系，您虽然年长，可是仍然是当年会盟的重要参与者之一，也是雾寨多年来的话事人，就算毛三立取得了岳州城守的支持，可是一个小小的城守如何能与您当年的贡献重要？只是目前，我们没有弄清楚岳州城守的最终目的，以及他背后的支持者，但是这些都不重要，我们不清楚，那些犹豫不决的寨主们也不可能知道，毛三立还不敢说出去，因为一旦传到您耳中，那就不再是寨与寨之间的争斗，而是王朝之中的斗争了，因此城守背后之人不敢过早暴露，他赌不起，如果您一旦直接找到王都，那就完了。”

云善成面露难色，这个道理他不是不懂，优势还在，只是他不想用，云善成本来就是一个循规蹈矩的人，让他直接去动用旧请，比杀了他还难受。叶小白知道云善成所想，又说：“云前辈，事急从权，如今已经到了风口浪尖，您要是不下决心，或许会酿成更严重的后果，您想想，毛三立此次要是真的和您摊牌，最好的方法是什么？”云善成闻言，心中有了想法，忽然抬头道：“你是说，他们要杀了我？”

叶小白点头，仍然很郑重地说道：“杀了您可能只是比较好的想法，如果身后之人能下定决心，趁着这次机会效仿前朝，您想想，会是什么后果？”云善成脸色大变，他自然明白前朝旧事是什么，雾寨和王朝几百年纷争就是从那件事正式开始，要是再来一遍，恐怕后果不堪设想。一阵惊涛骇浪之后，他也想清楚了事情的严重，于是不再犹豫，立即起身，唤来了两位义子。

等两人进来，云善成神色肃穆地对两人道：“河儿、山儿，明日大聚事关雾寨前途，你们一定要打起万分的精神，从现在开始，进入空凌峰的所有人等都仔细查明身份，另外，将我们的暗哨再向外放出三里，要确保明日没有任何宵小之辈出现，尤其，是岳州方向来人，一律劝返，不然，杀无赦！”这话说的铿锵有力，一股杀伐之气从云善成身上散发弥漫，他也终于恢复了当年的意气风发，既然要来个大的，那就来吧。

云河云山诧异于义父的状态，都眼神瞄了一眼叶小白，也不知道这小子说了什么，能让义父重振虎威，但两人都没有多说什么，领命下去部署去了。云善成送走两人，又对叶小白说：“小白，既然已经如此，我现在就去见那些寨主们，和他们好好说道说道，几十年不发威，有些人真的当我是纸老虎了。你好好休息，明天若真如你所说，我恐怕还要扯扯你的虎皮啊。”“哈哈哈。”叶小白被云善成的豪气感染，也轻松道：“云前辈放心，要用拿去用就是了，只要能度过危机，晚辈的身份不值一提。”

云善成看着叶小白的目光越来越柔和，对叶小白本人也是越来越欣赏，他忽然开口：“小白，以后别前辈前辈叫了，我和你师傅岁数相差不大，你叫我一声叔叔，是不亏的。”叶小白连忙回道：“云前......叔叔，我记下了。”“好，哈哈，好，那你稍坐，我去取就来。”云善成又畅笑一声，出门径直去了。

叶小白见云善成走远，无奈地坐在原地，他心中将云沐月以及云善成所说的话细细归品，事情的脉络也就付出水面了：

云善成的寨子，如今是雾寨最大的势力，三十六处都以初云寨为首，但是二十多年过去了，云善成年级渐长，同时为了维持雾寨的和平安定，因此对很多事情都选择化小化了的方法处理，这让很多野心家看到了机会，方才二人所说的毛三立就是其中之一，此人今年才刚到而立之年，正是精明强干的年级，为人很有心计，又兼野心，自身所处的落雨寨也是继初云寨后的第二大寨，因此从前些年开始，就暗地里搞些小动作，一方面试探云善成的底线，另一方面也是联络一些对云善成有所不满的寨子，后来又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搭上了岳州城守的关系，更加有了底气，明目张胆的开始了拉拢和对抗，如今多年过去已经成了除云善成之外的第二大势力。

而岳州城守，也不知为何，竟然私自改变王朝的对苗方针，支持毛三立统一雾寨，做新的主事人，所以这么久以来，云善成都没有对毛三立的过分行为进行制裁，也让他越来越嚣张。数月之前，雾寨开始准备大聚，有暗线给云善成传来消息，说是有岳州城守支持，要在此次大聚上联合其他寨子，迫使云善成下台，并推举毛三立为主，执掌雾寨。

云善成感到很奇怪的是，他并没有从任何一处得到王朝要变更雾寨主事的消息，看起来是岳州城守私下的行为，可是这样的行为对城守没有任何的好处，因为一旦雾寨分裂，势必会引发岳州整体的动乱，那他为何还要这么做呢？云善成也不止一次差人前往城守府邸去拜见，向弄个明白，可是城守每次都闭门不见，这让云善成就更加觉得诡异，因此才有了云沐月正气阁之行。

叶小白也奇怪，听云善成所言，这岳州城守也是从正气阁中走出的学子，经过苦读之后坐到了城守的位置上，以常理来说，应该对王朝的方针心知肚明，因为只有雾寨稳定，才能让岳州安稳，不会造成更大的争端，可是城守偏不，非要支持分裂派，让雾寨再一次陷入危机之中，这么坐首先城守的位置不保，其二，整个岳州附近又会重新陷入动乱，第三，雾寨又一次从王化的道路上走远。无论哪一条结果，都是王朝不能接受的，这一点，叶小白心里清楚的很。

可是仅从目前的信息来看，也不能确定背后推手的目的是什么，但是他能肯定，那双黑手需要的是雾寨大乱，那么怎么才能让雾寨在一天内陷入混乱呢？很简单，在还没有推举处共主之时先杀了云善成，毛三立威望不足，云善成还有一片死忠，因此雾寨自然而然就开始起了分歧，这时，如果有另一方暗中插手，那么......雾寨将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与前朝那次屠杀如出一辙，并且都是在所有寨子主事齐聚的时候，杀光他们，苗人又与新朝结缘，那就又是没完没了的几百年了。

“好生歹毒啊。”想通其中的关节，叶小白暗中叹气，背后之人心思之深，计谋至远，让人防不胜防，可悲的是，毛三立一心为了成为雾寨新主，上了贼船，却看不到那只是一时的得意。他来回思索，总觉得明天要出大事情，又苦思冥想良久，起身出去，叫来了乔横众人和那日曾仝留给他的鱼龙帮帮众季清明。

“怎么了？”一群人一进门，易本草见叶小白神情凝重就问道，乔横也看着他，没有说话。“明天的情况很复杂，感觉有大事发生，乔大哥，我们离开正气阁时，许阁主交给你的那封关于岳州城守的信件都看过了吧，这个莫行聪很不简单，我觉得他会在明天浑水摸鱼。”乔横沉声问：“那要怎么办？”“等会儿云前辈回来，我们与他商议，明天演场戏，钓一钓鱼，乔大哥，有勇有谋，需要你们配合。”叶小白决定后开口。

“好。”几人短暂回答，易本草问：“那我能做什么？”叶小白道：“易先生等会儿就知，您可是关键。”说完回头对站立在门边的季清明说道：“季大哥，需要麻烦你一趟了。”季清明哪敢受叶小白一句大哥，连忙回答：“叶公子千万别，您有事儿吩咐我就好了，我一定不辱使命。”叶小白笑了声，对他说道：“季大哥，看年纪你也就比我大几岁，和乔大哥差不多，我们只见没有那么多礼数。”季清明犹豫了一下，点点头道：“好，那我听您的，您说吧。”叶小白从袖中取出一枚小小的紫玉纹章，交给他，并附在他耳边交待了一番，季清明越听脸色越沉重，叶小白话毕，他问道：“叶公子，恐怕时间来不及。”叶小白道：“没事，尽全力来回就好了。”季清明点点头，说道：“好，那我去了，叶公子小心。”叶小白“嗯”了一声，这时云善成正巧回来，见众人都在，问道：“小白，有什么事情吗？”

叶小白道：“云叔叔，请让我这位朋友下山，有重要的事情去做。”云善成看了季清明一眼，对身后的云山点点头，云山就带着季清明出了寨子，另一位云河眼神不善的也盯着季清明看了一眼，闪过一丝狠厉，又迅速恢复成冰山，和云善成一同坐下。

“小白，我方才已经和其他寨主商议过了，结果还是可以接受的，另外一些准备工作也差不多了，就看明天究竟会发生什么。”云善成感慨说道。叶小白道：“尽人事，听天命，反正邪不压正，云叔叔不要思虑太多，今晚就养足精神好好休息吧，我向明天不会太过轻松。”“好，看来你小子已经准备好了，那我就陪你们年轻人在动弹一场。”云善成爽朗的笑了一声，招呼众人都回房休息。

各回房间之后，诸葛有勇忽然凑到叶小白房间，对叶小白道：“叶大哥，云河这人，看着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