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集 十三章 事出有因

两日之后，已是九月初一，天气转凉，前日夜里便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直到今晨仍未停歇，天色不佳，可仍要上路。

叶小白几人收拾好行装，与乔横一同出门，在等到云沐月出来后，几人一同下山而去，山门前，温去疾已经撑着纸扇等候，手中牵着陈好女，见叶小白到了，轻笑道：“小白，此行路途遥远，千万小心，师傅叮嘱，若有危机，事皆有可为。”叶小白郑重点头，将陈好女抱起，说道：“温大哥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温去疾没在说话，叶小白刮了下好女的鼻梁，逗着问她：“好女，这两天识字了吗？”好女乖巧地点头，脆生生回答：“认字了，好女已经认得六个字了。”“呵呵，好女真聪明。哥哥姐姐要走了，你要听你师傅的话哦。去和你云姐姐道别。”说着将好女递给了一旁的云沐月，云沐月又是一阵疼爱。

温去疾看了一眼，对叶小白说：“好女天资聪慧，师傅以着人授业，一切衣食住行都无忧虑。”叶小白“嗯”了一声，云沐月也施礼柔声道：“许阁主安排自然妥当，小女子是放心的。”说着对好女又叮嘱着：“要好好读书，听师傅的话，姐姐和哥哥以后回来看你的。”陈好女知道两人要走，泪水在眼中打转，却坚强的不曾落下，稚声说道：“云姐姐，我知道的，一定用功读书，等你和叶哥哥来看我。”叶小白又摸了摸好女的头，温柔地说：“好，好女最乖了，叶哥哥下次来给你带好吃的。”“好。”好女泪水有一次憋了回去，仍抬头佯装喜悦的回答。

叶小白笑了笑，对温去疾道：“温大哥，我这就出发了，天气凉了，你也千万注意身体，莫让旧疾复发。”“我晓得，走吧。”温去疾对他说着，又回头和乔横寒暄两句，乔横抱拳，脸上终于挤出一丝笑意，叶小白也不再废话，便向山下走去，刚上了马车，就听一道洪亮的声音传来：“叶大哥，叶大哥，等等我，还有我啊，我来了！”

叶小白一回头，果然看到诸葛有谋兄弟二人骑着一匹马奔来，诸葛有勇脸色蜡黄，诸葛有谋倒是十分兴奋，从马上跳下，正要前来，忽然想起马上虚弱的大哥，一转身，一伸手，将有勇从马上抱了下来，又疾走两步，将他推进了马车里。

叶小白无奈地说道：“有勇身体不好，就不要跟来了。”诸葛有勇一边进车厢，一边回答：“叶大哥放心，是父亲让我们来的。”说着挤出笑容，擦了擦额头的虚汗，“方才是小弟马速太快，他又是个胖子，挤着我了，我还没有那么虚。”云沐月闻言忍不住莞尔，叶小白则扭头瞪了有谋一眼，提声道：“你小子，不知道你哥身体？还使劲挤他？”诸葛有谋讪笑两声，道：“我这不是着急嘛，失手了失手了。嘿嘿。”叶小白赏了他一个爆栗，才回头道：“走吧，人到齐了。”乔横拉起马车，缓缓启动。

盏茶功夫，一行人到了潜龙码头。这时一个光头大汉迎了过来，云沐月不禁眉头一皱，原来这人正是鱼龙帮帮主曾仝。那晚事后，曾仝后悔万分，暗骂自己被女色冲昏了头脑，那样绝色的女子，是自己能拥有的嘛？后来被温去疾打醒，知道着叶小白来历不凡，也惧怕再胡作非为引得正气阁上门，于是回帮后便草草收拾了王环的后事，之后大刀阔斧，废除了许多不宜规矩，也收拢帮众，严令善待江边百姓，不得欺压良善，却也不失为一个能屈能伸的汉子。正气阁自然看在眼里，于是叶小白岳州之行，水路一切事宜都交给了他。

也叶小白到了，曾仝与身后二帮主于连锋上前拱手道：“叶公子，曾某再次为上次的误会向你赔罪，此行全由我鱼龙帮负责，请公子放心。”叶小白知道曾仝所言不假，也客气道：“曾帮主不必多礼，温大哥同我知会过了，我晓得，走吧。”曾仝钦佩地看了叶小白一眼，伸手道：“叶公子请。”叶小白“嗯”了一声，抬步上了船。

云沐月紧随其后，眼神仍有厌恶地瞅了眼曾仝，曾仝只能尴尬地一笑，抹了把额头的汗滴，将头低的更深，姿态也更落一些，云沐月不好发作，冷哼一声，也从他身旁快速穿过。

大船客室，曾仝将叶小白引至酒桌上座，又请其余几人落定，而后端起酒杯，说了句：“曾某赔罪。”就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叶小白也举杯喝下，曾仝又说：“叶公子，此船是我帮商船，也叶江上也略有几分薄面，此次我等也是要去岳州谈桩买卖，因此主动接下叶公子，还请公子不要嫌弃。”

叶小白摆摆手道：“曾帮主别客气，这船已经很宽敞了，到了岳州将我们放下就是了。”曾仝口中称是，又将身旁的于连锋介绍给几人，就欲退下，叶小白拦住他，说道：“曾帮主和于帮主一起坐吧，之后再回去，上次之事已过，鱼龙帮如今大有改观，我也不是记仇的人，曾帮主也算我前辈，不必太过谦卑。”

曾仝闻言大喜，可口中丝毫不敢以前辈自居，随即与于连锋入座，一顿饭吃的是主宾尽欢，只有云沐月一人犹自愤愤不已，中途便放下筷子退场，让曾仝难堪不少，索性叶小白出言解围，这才堪堪化解。吃过饭，曾、于二人便退下，叶小白等也各自回房去了。

时间过得飞快，下午曾仝又遣人送来了饭菜，吃过后不久，天色就暗了下来，叶小白也云沐月满怀心事，有心问询，却不知如何开口。又一会，月亮升起，听到云沐月脚步从门前经过，于是也开门跟了上去。

这是天色彻底黑了下来，夜色中，唯有叶江上水流波动之声，沿江两岸开阔纵横，偶见远处几盏灯火，夜风徐徐吹过，十分舒服。云沐月走至甲板之上，身形款款，一身素袍在月光下被江风吹起，仿佛是把那月光打碎披在了身上。

她站立良久，也不知在思索些什么，忽听身后叶小白声音传来：“云姑娘，江上风急，小心受寒啊。”“啊——”云沐月惊呼出声，见识叶小白，瞬间又化作嗔怒，对叶小白道：“叶公子，你吓到我了！”说着明亮的眼眸剜了叶小白一眼，就这一下让叶小白有些痴然。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笑着说道：“我在你身后有一会儿了，下午吃的稍多，出来透透气，没成想你也在，只是见姑娘在沉思，于是在身后静观。”

云沐月脸上泛起红晕，含羞道：“我知道叶公子想问我家事，那便问就好了，哪儿有在人身后吓人的道理？”叶小白连连告罪：“云姑娘恕罪，恕罪，是我唐突了，给姑娘赔礼了。”云沐月叹了口气，摇摇头示意无妨，对他说：“叶公子近前来吧。”叶小白这才又行礼，上前与云沐月并肩。

“想必叶公子早已知晓我的身份了吧。”云沐月看着身旁近在眼前的叶小白，内心毫无预兆地跳动加速。“嗯，岳州苗家雾寨我还是听说过的，只是不知云善成前辈是？”“正是家父。”云沐月回答，“原来是云前辈的之女，怪不得武艺出众了，哈哈。只是云前辈在雾寨甚至整个岳州都素有威名，有何事竟还须你带信给许阁主呢？”叶小白疑问。

云沐月又叹了口气，眉头一皱，缓缓解释：“叶公子有所不知，雾寨大大小小三十六处，虽说都以我父亲为首，可私下里常有人不安现状，我父收拢三十六寨之初，订下诸多规矩，不允许各寨相互征伐，不得做损害各寨利益之事，各寨寨主皆有参与决议之权。”“嗯，这是好事，雾寨数百年争端，天下人尽皆知，因此虽有实力，却都用在了内耗中，几百年了，雾寨都没有一丝进步，直到云前辈出现，才将雾寨统一起来，力使一处，让雾寨在江湖中甚至朝堂内都有了一些话语权，此种手段，当真令人钦佩！”叶小白毫无掩饰地赞叹。

“家父为各寨着想，可从前些年开始，有许多寨子被发现暗中争端，且死伤颇大，并各诉各的委屈，让家父十分头疼，原本以为只是个例，着人处置就是，可后来越来越频繁，家父才感知不对，遣人查探之下，发现有几家大寨私下勾连，挑拨其余小寨互相斗争，自己坐收渔利。”云沐月接着说道。

叶小白思忖片刻，道：“事情有些奇怪。云前辈武功深厚，威名甚笃，雾寨之中恐怕没有能抗衡之辈，却依然敢挑拨教唆，杀人夺财，莫非是？”他看了云沐月一眼，云沐月点头回应：“叶公子果然聪慧，家父也是有所怀疑，直至后来查出事实。”沐月停了一下，接着说道：“岳州人口，多聚于山林沟川，以寨为所，又多是少数族群，因此常有不服王化之人举起叛乱，现今岳州城守心知此态不可断根，就欲从中分化，所以先从最大的雾寨下手。”

“嗯？”叶小白眉头一皱，怎么还有王庭的事情，他说道：“你的意思是说，是城守暗中支持那些寨子作乱，目的是让雾寨又成为一片散沙？”云沐月点头道：“不错，父亲震惊却又无可奈何，雾寨再大也不会和王庭作对，因此也无法彻底将那些寨子治罪，那些人却因为又城守支持，更加肆无忌惮，前些日子联合起来，想在九月初九的雾寨大聚中将父亲推下去。我父亲一心向王化，雾寨一统以来，多设学堂，鼓励农桑，只求寨中日子好过一些，他非是贪恋权位，只是不希望寨子落在那些自私之人手中去。”

叶小白沉默不语，看着天空中的月牙陷入思考，不多时，他说：“我记得王庭对岳州各寨，一向是更鼓励接受王化，怎么忽然又变成分离自治了？这也不是长久之计啊。”“叶公子所言极是，王庭知道岳州山脉众多，地势复杂，因此反复难息，只有与大族合群，才能彻底平复。家父正是深知这一点，在岳州多年便是努力合群，他也疑惑为何城守会忽然如此，让我带信给许阁主也是向弄明白究竟为何。”“哦?那许阁主怎么说？”叶小白问。云沐月道：“许阁主说王庭之策从未变化。”“明白了，看来这城守是有其他的目的了，他是正气阁中人？”“正是。”云沐月点头。

叶小白心中暗自计较，云沐月见他沉思，以为他为难，便说：“叶公子若是为难，我便一人回去复信即可。”眼神中划过一丝失落，叶小白微愣，而后“哈哈”一笑，轻松道：“云姑娘误会了，我只是在想怎么做这件事而已。放心，既然来了，就要查出真相。”云沐月欣喜施礼：“那边多谢叶公子了。”

二人正在船头闲话，船舱里两个脑袋挤在一起，一个声音道：“你看，叶大哥和云姐姐是有夫妻相吧。”另一个声音“嗯”了一句，正要说话，忽感一道杀气袭来，无声的气浪砰地弹在某人的脑门儿上，那人“哎呦”一声，拉着另一个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