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截然不同的晨曦洒在了王府亭台楼阁之间。
王府的厢房之内,陆夫人幽幽转醒,个把月来都没有好好在屋里睡过觉,此时只觉得浑身都轻了几分,车马劳顿的疲惫消散一空。
陆夫人眨了眨眸子,稍微清醒了片刻,才把目光转向了外侧。
萧湘儿背对着她侧躺在枕头上,头发有点乱,身上裹着毯子露出雪腻肩头,呼吸平稳睡得很香。
陆夫人凑过去打量几眼,抬手晃了晃肩膀:
“湘儿,醒了,今天得去祭拜王妃,要起早。”
“呜……”
萧湘儿眉头紧蹙,吸了口气,轻轻抬手:“再睡会儿,刚躺……”说到这里,萧湘儿猛然惊醒,睁开眼睛,一头翻起来开始穿裙子。
陆夫人有些莫名其妙,左右打量几眼,忽然抬手捏住她的团儿看了看:“怎么红了块?有蚊子不成?”
“呀—”
萧湘儿脸色涨红,连忙把陆夫人的手儿拍开,用荷花藏鲤把上身遮挡起来,蹙眉道:
“你还知道有蚊子?光咬我不咬你……”
陆夫人抿嘴笑了下,低头看了看:“令儿说没有,我还以为这边没蚊子,晚上把蚊帐挂起来吧……”
萧湘儿还有点晕,本来在宫里都睡的不多,此时倒不怎么疲惫,叫了声“巧娥”后,便穿上了靴子。
陆夫人在里侧,瞧见萧湘儿走路的时候有点飘,蹙眉道:
“湘儿,你生病了?”
“没有,你赶快起来。”
萧湘儿不敢和陆夫人多聊,走到屏风后让几个小丫鬟穿戴,明显有点心虚。
陆夫人昨晚睡得很甜,倒是没察觉什么,按照以前的习惯,先喝了口水,然后打开窗户伸了个了懒腰,结果忘记了这里是许家的后宅,许不令正在庭院外面等待,瞧见她后愣了下,然后连忙转过头去。
“……”
低头看了看,牡丹花鼓囊囊的……
“呀—”
陆夫人连忙把窗户关起来,跑回去把裙子披上了。
两人收拾洗漱整齐后,和许不令一起吃早膳。
王府中的主人就许不令一个,三个人坐在一起吃饭,陆夫人好像也忘了上次捉奸在床的事儿,可能是觉得提了也没用吧,恢复了往日温柔如水的模样,给许不令夹菜倒酒,说着些琐碎小事。
因为许不令和陆夫人一起生活久了,萧湘儿反而觉得自己像个外人,孤零零的坐在对面保持着太后气度,低着头也不说话,偶尔身上某处的酸软传来,才会偷偷瞪许不令一眼。
许不令自然是目光纯净无暇,一副翩翩佳公子的做派。
吃完饭后,三人便上了马车,前往城外的花海,祭拜已故的肃王妃,许不令已经恢复,不需要太多护卫,一辆马车轻装简行就出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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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府外的白石大道尽头,街面上已经行人云集,从关外而来的商客在街上操着异域口音吆喝着,也有中原来的商贾在街上寻找攀谈。
熙熙攘攘的街道上,一匹白色的骆驼在街边缓步行走,驼铃的清脆响声在肃州很常见,并没引起什么注意。
高大的白骆驼上,钟离楚楚侧脸上挂着红纱,碧绿的眸子目不转睛的盯着肃王府的马车低调驶过路面。
上次在长安的仁义堂,钟离楚楚和许不令有过短暂的接触,也惊讶于许不令的武艺,不过,一见钟情跑来肃州寻找什么的不可能,只是有一个心结未解。
钟离楚楚刚刚记事的时候,生活在关外的一个小部落之中,后来遇到了马匪,本就不大的小部落直接没了。
女人在莽荒之地就是生育工具和劳动力,两三岁的她和其他的孩子被装起来,运到了关外一个小城兜售。
小时候长得面黄肌瘦,可能也是一种幸运,来买奴隶的贵族没看上她,然后就有一个贩子跑过来,把她买走了,带到了肃州城。
就这么几经辗转,最后横穿了整个大玥朝,跑到了南越的都城,被一家挺大的青楼给买了回去。
底子好的缘故,青楼的老鸨儿对她很照顾,从那时候她才晓得,原来人除了肉和糙米糙面,还能吃好多别的东西,衣服可以是有颜色的。
当时和一堆中原小姑娘住在一起,每天学琴棋书画之内的东西,慢慢的能听懂教习嬷嬷的话了,什么‘好好学长大享小姐的福’‘不好好学都活不过二十岁’……
钟离楚楚从人不如畜生的莽荒,走到了人可以活的像人的地方,虽然才五六岁,却对当时的生活很珍惜,哪怕那是青楼勾栏的后院。
因为这里,至少不会大晚上脖子上冒出绳子和弯刀,房子也不会第二天就变成了废墟。
钟离楚楚脑子聪明学东西也快,很小就知道青楼是什么地方、长大之后要做什么,因此一直很听话,博取老鸨儿的喜爱和信任。
好不容易熬到七八岁,独自上街逛逛老鸨儿都不阻拦了,她便开始准备逃跑,开始没直接逃,只是在街上转几圈,因为知道肯定有人暗中跟着她,按时按点的就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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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独自上街的时候,被拐了!
那是一个长得很漂亮的女人。
钟离楚楚自幼被教导容貌的重要性,因此分的出什么样的长相,更讨男人和嬷嬷的喜欢。
那个女人和狐狸一样,她看到的第一眼,就觉得如果把这个女人放到青楼,嬷嬷肯定当祖宗供起来,想要什么有什么。
可惜她惊讶了的同时,那个女人也惊讶了下,盯着她的眼睛看。
她当时察觉有危险,想往回跑,然后就被那个女人抱起来,掉头就往城外跑。
打手的怒骂声,和飞速后退的街道建筑,是她对那条街道最后的回忆。
她也第一次发现,人原来会也会‘飞’。
从那之后,她就跟着那个女人来到了南越的一个山寨,寸步不离,也想学那十几个男人提刀都追不上的功夫,只要学会了,这辈子应该就不用吃苦了。
那个女人对她很好,比青楼的老鸨儿还好,什么都愿意教给她,还给她取了名字,收为了徒弟。
钟离楚楚第一次有了家的感觉,心里只有崇拜和感激,做梦都怕师父丢下她跑了,还曾暗暗发誓,等长大了,要像照顾娘亲一样照顾师父一辈子。
可现实总是残酷的,残酷到让人绝望,让人揪心。
钟离楚楚和那个被人唤做‘夜九娘’的女人,一起生活了六年。
无微不至、视如己出。
可随着年纪逐渐长大,钟离楚楚慢慢发现了些事儿,让她难以接受的事儿。
夜九娘从很小开始,就用各种名贵的草药,给她温养身体,苛刻到连头发都不能有丝毫瑕疵,说是想学武艺就得打好底子。
钟离楚楚一直言听计从,可始终没能学到师父那么厉害的武艺,甚至连重活儿都不让她干,有时候偷偷学着其他小孩子扎马步等等,师父还会很生气,只有问的没办法了才会教她一些简单的。
就这样几年下来,钟离楚楚武艺没学到多少,慢慢的发现自己长的越来越漂亮了,漂亮到不得不带着面纱,免得被那些恶心的男人盯着看。
钟离楚楚幼年被马匪烧了家,又在青楼呆过一段时间,很反感世上的男人,觉得都很恶心。
随着年纪长大,她又渐渐从寨子里听到了一些传闻——夜九娘当年和中原的一个女人争天下第一美人的称号,没争过,被撵出了中原,听说那个叫宁玉合的女人收了个徒弟,所以才收她当徒弟……
钟离楚楚从那一刻起,觉得整个世界都崩塌了,视作亲人的师父,到头来也和青楼虚情假意的老鸨儿一样,只是看中她的相貌罢了。
所谓‘宣和八魁’,在钟离楚楚看来,和青楼的那些花魁没什么区别,都是为了取悦男人。
钟离楚楚很生气,去质问师父,希望师父能说一句‘我是喜欢你的,不是看中你的长相才对你好’。
可师父支支吾吾,最后说了句‘天下第一美人,好多人求都求不来,你还生我气,白养你这么多年……’。
说到底,终究只是个花瓶和傀儡,所谓亲情、疼爱都是假的,就和青楼老鸨儿对那些底子好的小姑娘一样,对待那些不好看没用的,照样视如猪狗。
从那之后,钟离楚楚就离开了山寨,再也没回去过。
骑着白骆驼走南闯北,成了一个江湖游侠儿,没有高深的武艺,便靠着脑子和用毒的手段走江湖,一路走到了长安,想回记忆最开始的地方看看。
不曾想在长安的时候,竟然遇到了那个宁玉合的徒弟,那个师父想方设法,想用她和对方攀比的人。
钟离楚楚有些好奇,亲眼看了下,长得确实很好看,不过可能没她好看。
但女人长得好不好看,得看男人的想法。
钟离楚楚很讨厌这种比法,但恰好宁清夜有一个男性朋友,郎才女貌,关系密切,应该是情侣。
钟离楚楚被师父养育六年,或许是为了最后完成师父的心愿,想和宁清夜比一比,让那个男人来当裁判自然最合适,只可惜仁义堂中的突变,让她没有机会摘下面纱。
离开之前,旁敲侧击询问了下宁清夜,宁清夜说那个男人初次见面就开始大献殷勤,和其他登徒子一样,想来也是被宁清夜的美貌折服了。
于是,钟离楚楚就开始想象那个宁清夜的男人见到她真面目的模样,肯定会比见到宁清夜要激动吧,嗯……张大嘴巴、瞪大眼睛,甚至流口水,说话语无伦次……
钟离楚楚一直很好奇那个相貌俊美、身手高强、位高权重、性格冷傲的诸侯之子,见到她会失态到什么地步。
世上男人本就是**熏心,表面再道貌岸然,遇到好看的女人都会原形毕露,没有例外的,见到宁清夜大献殷勤,见到她又怎么会例外了……
街边的白骆驼上,钟离楚楚看到那辆马车远去,渐渐又动了几分心思。
从长安离开后,她直接去了关外,想找找小时候出身的地方,只可惜已经找不到了。
折返途中,听说那个男人回来了,便在这里等着。
只要以真面目见到那个男人后,把那个男人的反应记录下来,寄给远在天涯的师父,这份师徒情分,也算就此了结了吧……
钟离楚楚如此想着,调转骆驼,走向了行人摩肩接踵的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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