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 男生 女生 完本 书单 专题 APP 用户中心 原创专区
武侠网 > 历史 > 归妹 > 第220章

归妹 第220章

作者:窃书女子 分类:历史 更新时间:2024-01-01 10:00:13 来源:88小说

下落之势虽猛,但只不过心中一惊的功夫,已经跌在了地上。继而听头顶“咔咔”数响,仿佛从前在船上绞动铁锚时锁链所发出的声音一样,乌昙举目仰望,见一道闸门缓缓关上,门上透射星星点点的亮光,连成一个佛门“卍”字——啊,莫不是落入铁山寺机的暗道了!

他只是听岑远说起这山中有暗道。不知是僧众用来穿行山中,还是防范敌人——若是后者,不晓得会不会有机关暗器?他急忙戒备。然而等了片刻,一点动静也没有。只听到外面一阵嘈杂之声,还有无妄的诵佛之声,接着,又安静了下去。

大约那群蒙面人都被无妄震倒了,他想。

他的眼睛渐渐适应了地下的黑暗,见到自己身处一间约一丈见方的石室之内。四面都有门——或者不如说是石壁上凿出来的洞——门口连接着黑漆漆的通道,不知去往何方。

若要下山去,自然还是按照原来的路线最为稳妥,乌昙想。抬眼瞧了瞧上方的出口,距离地面不过两丈,还难不倒他。因将玉旒云放在石室的角落里靠着,自己纵身跃向那万字闸门。

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触到闸门了。不过,机括已经锁死,并无法推开。加之那闸门嵌在石室的顶部中央,四周也没有脚之处,他唯有靠每次跃起之力去撞击。试了七八次,闸门仍然纹丝不动。

“你在做什么?”忽然他听到玉旒云的声音。

“你醒过来了?”他急忙赶过去,“可有哪里不舒服么?”

玉旒云活动四肢,又打量周围:“我只记得老贼秃忽然大吼,后来怎样了?我们如何来到这里?”

“老贼秃的功夫邪门。”乌昙也无法解释清楚,只大略说了经过,“他现在可能继续追刺客去了。我想,总得在他发现我们之前,离开这里下山去。你稍等一等,让我撞开那铁门。”说着,他再次跃向铁闸。这一次,手指抠进了一处透光孔中,有了借力之处,他便以手指为支点,猛力晃动身体,企图将闸门打开。可惜仍是徒劳无功。反而手指受力太大,红肿紫涨,几乎无法从孔洞松脱出来。

“你歇一会儿吧!”玉旒云见他大汗淋漓,出声劝道,“既然是人家百年来精心经营的机关,岂是用蛮力就可以破解的?”

心中虽然不甘,乌昙还是只能停手:“要是从上面出不去,岂不是只能从地下寻找出口?光此处便有四扇门,不知通往何处,也不知道后面会不会有埋伏。”

玉旒云又岂会不知。扶着石墙到每一道门前张了张,除了黑暗,什么也看不见。“铁山寺的暗道还真是一项大工程!”她感叹,“这些和尚到底一代一代在此处做些什么不可告人的勾当?安分守己敲经念佛的地方,何须机关暗道?”

“谁晓得!”乌昙没好气,“难不成这里是个土匪窝,和尚们就好像我们海盗一样,不管谁当皇帝,官府都是我们的敌人。”这样说着,想起自己生死未卜的弟兄们,不免黯然。

玉旒云却未注意到他的神色,只是专心地在石室中摸索查探。四面石壁触手冰冷,有些地方摸起来就好像封冻的坚冰,干硬无比,碰一下就会把手指黏住。有的地方却又是湿润的,大约是石壁后乃山中水源,所以水汽浸润,水珠不断渗出吧。

西疆苦寒,外面的河流湖泊都已经冰封三尺,地下的水源却不会上冻,不知是何原理,她想。耳畔又依稀听到了淙淙水声——莫非这石壁后面是条暗河吗?又附耳细听,的确是水声无疑,但对于脱身却全无帮助,她便摇摇头,又往下一处查看。只不过黑暗中看不清脚下,忽然一滑,险些跌倒。伸手摸了摸,才发现原来是石壁上渗出的水在地上积成一滩,又缓缓顺着墙边流去。

这地上的水也没有结冰。她心中好奇,循着水流的方向一路而去,来到一道石门前,虽然与其余三道门一样黑暗,但水声最为清晰。石壁上渗出的水,在此处汇集成小溪,流入门后的黑暗中。

水往低处流,她想,看来这门后的道路通往一处更低的所在。若要下山,就得往低处走,不如赌一赌这条路!因招呼乌昙:“咱们往这边试试!”

乌昙虽然早已决定无论她往何处走都要形影不离地守护。听了她得想法,还是有些担忧:“一直往下走,也许会走进山的更深处,并不一定就可以下山和岑家军会合。这是否太过冒险?倒不如设法打开那铁闸,还从原路出去。”

“眼下铁闸不是打不开么?”玉旒云道,“无妄在外面寻不见我们,或许会猜到我们掉进了这间石室,呆在原处岂不只有束手就擒的份?就算打开铁闸出去,跟他撞个正着也前功尽废。倒不如在这暗道里转一转。这里漆黑一片,又岔路众多,他除非是千手千眼的观音菩萨,能穿透石壁看清暗道里的情形,否则怎么能找得着我们?”

可不是如此!乌昙想。“不过,我们挑拨离间的计划——”

“天下事若都能按人的计划进行,老天爷的面子还往哪儿搁?”玉旒云道,“乌帮主你过往和蓬莱人、伽耶人还有楚国官兵交战,难道也是次次依照计划按部就班吗?”

自然不是,乌昙想,在遇到玉旒云之前,他不过是个打家劫舍的盗匪,依靠的是一身的本领和神佛通杀的狠劲儿,“勾心斗角”几个字,他只是听说而已,不曾需要,也不曾施为。离开海岛之后,才发现世道险恶——那些武功逊于他百倍的人,心机深他千倍,比凶斗狠根本不能保全性命。一次又一次,要依靠郭罡的狡诈,晋二娘的圆滑,小莫的机敏,以及玉旒云洞悉先机的慧黠。他变得好像是人家手中的一把剑,只在需要的时候用来斩杀敌人而已。而这柄剑在铁山寺似乎也没了用武之地——以方才在大雄宝殿所见,无妄的武功于他有天渊之别。一旦交手,不仅毫无胜算,其实,连活路也没有。

他为自己的无用深感沮丧。而玉旈云竟然能用如此玩笑的语气和他说话,莫不是有了新的打算吗?他默默地投去询问的一瞥。玉旈云微微一笑:“都到了这当口,就好像已经杀上了敌人的船,没有了退路,只有你死我活。还想那么多干什么?再想多少条计策,最后都还是要一战——最坏不过杀一个够本杀两个有赚。”

“这怎么可以!”乌昙急道,“千山万水来到西疆,为的是借兵攻打楚国,正事还没做,怎么能……”

“我知道。”玉旈云道,“老天爷应该不会这么不开眼,让我壮志未酬就殒命铁山寺。死在这些蟊贼的手上,我必然会化为厉鬼,把阎罗殿都闹翻。阎王顾念着自己的清静,也不敢派黑白无常来此处抓我——”她这样说着,看乌昙的神色愈发焦急,忍不住大笑起来:“乌帮主,你可真的变得越来越婆婆妈妈小心翼翼了。我开玩笑而已,你何必铁青着一张脸?说起咱们挑拨离间的计划,只要我消失了,就有文章可以做。现在我不是已经消失了吗?既没有落在无妄的手上,也没有落在岑远的手上。只有他们找不到我,还怕他们不狗咬狗?咱们目下最紧要的,就是从这里逃出去。其余一切,担心也无用,白费精力而已。快找出口吧!这冷飕飕的地方,比起那什么劳什子的后山石洞也暖和不到哪儿去。再耽搁下去,你内功深厚可以坚持,我只怕要被冻成冰柱了。”

啊!可真是糊涂了!乌昙急忙解下自己的外衣给玉旈云披在大氅外。玉旈云笑着拒绝:“方才喝了无妄的药,我现在好得很。得趁着这药性没过去,赶紧走——等药性过去了,你再借衣服给我不迟。还怕我跟你客气吗?”说着,已经扶着阴湿的石壁向前走去。

乌昙怔怔——方才她推拒衣服的时候,无意中碰到了她的手,的确是温暖的。只是,与他接触的一瞬,仿佛擦出了一朵火花,刹那从他的指尖燃向他的心底。而心中似乎早有些什么东西蠢蠢欲动,被这火苗一引,便爆发了出来。但觉一股热流如岩浆喷发一般直冲上头顶,他耳边“嗡”地一响,就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所为何事了,只看到前面昏暗中玉旒云的背影,便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抓住了她的肩膀。

玉旒云一惊:“什么事?”

乌昙根本没有听见她说什么,只是在微光中看到她连日来苍白的双颊似乎有了些血色,好像朝阳的红光映照在皑皑白雪之上,而眼眸闪动,又像是黑夜中星辉熠熠的海洋。一瞬间,仿佛回到了在海岛上并肩而行的那个美好的夜晚。他当初错过的机会,今日绝不再放过。便猛地将玉旒云拉向自己。

“你疯了!”玉旒云“啪”地甩手打了他一个耳光。脸颊火辣辣的疼,让他脑中那昏沉的欲念暂时退散。他看到面前一张惊恐的脸,慌忙撒开手,倒退几步。因走得急了,不留神,被路上的积水所滑,结结实实地摔了下去。冰冷得水很快就浸透了他的衣裤,两手也都撑在了积水中。寒意由四肢传来,让体内的热流稍稍冷却。“我……我方才做了什么?”

玉旒云也趁着这当儿退开了几步,且抽出了佩剑,横在胸前:“你……你莫不是……又像那天在郢城旧皇宫门前一样……”

旧皇宫?乌昙愣了愣。还不及细想,忽然感觉胸中那股热流又涌动起来。可恶!果然是中了邪——不中了毒!他咬住嘴唇,同时狠狠一拳捶在石壁上。这一下用了十成的力气,直打得石壁震动起来,碎石飞溅。而他得拳头也血肉模糊。钻心得疼痛从手掌直蹿向胸口,又把那股诡异得热流击退了。

靠自残肢体不是长久之计,得把这邪力控制住才行!他想着,暗运真气与之抗衡。但那热力甚为古怪,几乎与他得真气同起同落,只要他运气,那热力便加强,他收功,那热力便减弱,却也不完全消失,而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威胁着要冲上他的顶门。他急得满头大汗,唯恐再被邪力所控,做出癫狂之举,就使出全力,狠狠在自己的环跳穴上戳了两下,登时,双腿麻痹,动弹不得,又在左边肩井穴点了一下,让左手也无法发力。唯右边的肩井穴他并不顺手,无法点中。“你……你帮帮我……”他求玉旒云。

玉旒云似乎是对上一次的经历心有余悸,一步也不敢靠近,只是横着剑:“你……你到底为何发狂了?上次也是……”

上次的原因,他也不知道。曾经怀疑是郭庭轩的花茶,可是玉旒云也喝了花茶……他混混沉沉地抵抗着体内的热力。嘴唇已经咬出了血。满口腥味。

“难道是无妄方才拿来的药?”玉旒云猜测道,“他刚才不是说,你气血旺盛,吃了那药会心火亢盛冲顶入额,大失本性吗?”

无妄的药?乌昙试图急中精神,也许吧!那味道清甜——果然和郭庭轩的花茶有几分相似?郭庭轩和无妄同为复兴会中人,有同一种药,也知道其使用之法——一切便说得通了!m

“这群馘国的混帐!”玉旈云恨恨道,“阴毒手段层出不穷。我大樾国这几年来何曾亏待过他们?他们从前的那些苛捐杂税一应废除,我大樾国百姓垦荒、耕织的种种奖励也都一样不落的给了他们。他们却还处心积虑要与我大樾国作对!”她说着,挥剑在石壁上砍了一下——这是某位郢城的公子哥儿送给她的宝剑,号称削铁如泥,果然名不虚传,登时剑身就没入石壁中。玉旈云倒是没料到此剑竟有这般威力,愣了愣,才发力去拔剑。岂料这一拔不要紧,从那剑锋划出的细细的缺口处竟然“砰”地喷出一片水雾来,将她浇了个透湿。她措手不及踉跄躲闪。退远了,那水雾喷射之势也减弱了,变成一股细流,顺着石壁汩汩而下。

“看来这后面有条暗河!”她咕哝。

乌昙昏昏沉沉的,并没看清发生了何事,只感到一阵清凉包围了自己,体内燥热大减。他索性也不挣扎着去控制自己的右手了,放松身体瘫倒在地,任由那冰冷的水流冲刷自己的躯体。过了一阵,神智慢慢清醒了,开始感觉到刺骨的寒冷,才用右手支撑着,慢慢坐起身。看到玉旈云就在离自己不远处坐着,抱着剑,一副紧张戒备的模样。

“那药劲儿好像过去了。”他歉疚又尴尬的说。

“是吗?”玉旈云将信将疑,并不靠近,“你现在知道你是谁?知道我是谁?知道我们为什么在这里?”

乌昙点点头:“我一定是着了无妄那老贼秃的道儿了!”他试着运起真气,体内未见异状,这才敢运气冲开了穴道。只是麻痹的时间久了,未能立刻活动,仍倒在流水之中。身上的衣服早已被冰水浸透,暗河之水还不断冲刷,让他不由牙齿直打架。

玉旈云仍只是远远的呆着,握着剑,密切注意着他这边的动静。他心中真是惭愧万分,嘟囔道:“还好我喝的不多,不然还不知道要被这劳什子的药控制多久——你……你刚才其实也可以一剑杀了我。”

“我是想过一剑杀了你。”玉旈云道,“不过我没那个把握,而且也还没到那样的关头。该杀的是无妄——还有岑远!这王八蛋!要他上阵杀敌,他屡战屡败,搞起这些下三滥的功夫,倒是得心应手!我总要把他和他那一伙儿的人都灭了。”

的确。用此等阴毒的药物假他之手加害玉旈云,复兴会该当碎尸万段!乌昙想,无论用什么法子,都要手刃无妄这老贼!他加紧运气行血,约莫半盏茶的功夫,身体终于活动自如了,只是与上次中招时类似,瞬时被这药物损耗了许多力气,人有些轻飘飘的,幸亏还不至于如上次那样昏睡过去。他便站起了身。看玉旈云还保持着戒备的姿势,即苦笑道:“我真的已经没事了。药劲全过去了。我们继续走吧。”

玉旈云仍是不动,只将横着的剑放下了,拄着地道:“我当然知道药劲已经过去了。我现在……一点力气也没有。”

乌昙一惊,走上前去,才发现她脸色苍白,嘴唇青紫,身体微微颤抖,若不是背后靠着石壁,又用剑撑着地,人就倒下去了——原来她方才并不是惧怕自己才没有走近,而是根本无力移动。心下大骇,抓着她的腕子试了试脉搏,既缓且弱,且手冰冷如雪,根本已经冻僵了。玉旈云还能勉强笑一笑:“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没有把握一剑杀了你吧?”

乌昙焦急又心痛,想要脱下外衣给她披上,但是自己的外衣早已浸透了冰水。唯有尝试用内力帮她推宫过血,但自己被那药物所害,力气不济,且先前冲开穴道已经耗费了精力,这时稍稍运气,已经满头大汗,两腿发软,不得不撑着石壁喘息休息。

“就在这儿歇一会儿吧。”玉旈云道,“我们说说话,只要不睡着,就不会冻僵。”

“你刚才应该趁着药力没过有力气的时候自己先走的。”乌昙抱歉道。

“我走到哪里去?”玉旈云道,“走去哪个黑黢黢的死胡同里,药效过了,一个人在那里被冻死吗?两人一起还有个照应。我们不要说这些没用的话。怪丧气的,越说越冷了——说点儿有盼头的——要是捉到了无妄那秃驴,你打算如何杀了他?”

“当然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乌昙道,“将他那邪门的药方找出来,熬制三大锅,逼他喝下去,看他发狂,然后趁他没了力气的时候,把他丢进那个阴寒的后山石洞,让他冻成冰柱。”

“妙极!妙极!”玉旈云想要拍手,但是连抬胳膊的力气也没有,“最好他发狂的时候,把他丢进一处牢房,将复兴会的逆贼、铁山寺的和尚,岑远和他的手下,还有那群见风使舵的馘国遗老们统统关在其中,让无妄狂性大发,胡劈乱砍,把他们都杀了。”

“无妄一人胡劈乱砍,可不见得能把所有人都杀了。”乌昙道,“他武功虽高,但铁山寺有百多名和尚,岑远也有百多名手下,加上复兴会,馘国遗老,没有千八百也有三五百,一拥而上,也可以把老贼秃给压扁了。依我看,不如给他们都喝下老贼秃的药,让他们全都发狂,互相砍杀,那就事半功倍了。”

“不错!不错!”玉旈云笑道,“不愧是心狠手辣的海盗头目,这个法子果然高明。不过据我看,还有更便宜的——西疆遗民不服天威,屡生事端,若要此处长久太平,不如将他们也都灭了。若想灭尽西疆遗民,用无妄的药,也太麻烦了。不如将有疫病的老鼠带一批来,让此地瘟疫横行,自然就将暴民灭尽了。”

乌昙曾经听她说起过东征途中的瘟疫,晓得其厉害,直摇头道:“哪有那么容易?有疫病的耗子上哪里去找?又如何运过来?运送途中死了怎么办?或者运送途中,将疫病过给了咱自己人,那岂不更加麻烦?”

玉旈云本来也就是随口一说而已,听他反驳,就不服输,道:“当初我那军医就瞒着我豢养了几十笼有疫病的老鼠。虽然他被我斩首,那些老鼠也都烧成了灰烬。但是疫病不会凭空而来。这几万里的中州大地,必然有哪里还有这些畜生生存着。待我找到它们,就将他们运来西疆。”

“那也还是有些不妥!”乌昙抬杠,“老鼠不会分敌我。西疆这里既有馘国遗民,也有樾人。怎样让老鼠专咬馘国遗民呢?”

“这个……”玉旈云想了想,“只要发一道命令,让樾国百姓归乡。给他们些减免赋税的好处,他们便会照办了——实在不肯听的,那只能算他活该。”

“倒也是一计。”乌昙道,“可是这疫病一旦流行起来,西疆百姓四处逃窜,难免就传到旁的地方,或许是南方七郡,或许传到西京——可能一路传到东海三省,岂不糟糕?”

“你放心,这病死得快。”玉旈云道,“发病的,没等走去其他地方,就已经死了。至于那些染病却暂时未发作的,我可以令岑家军在边境上设立关卡,企图离开西疆的,格杀勿论。”

二人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胡话。乌昙毕竟这次喝下的药少,渐渐恢复了力气。身体不觉得冷了,内息也运行自如,就靠过去,抵住玉旈云的命门穴,缓缓将真力注入她的体内。玉旈云已经快被冻僵了,一直咬牙强撑着,忽然感到这股暖流,不由浑身一震,原本僵直麻木的四肢百骸,好像瞬间被丢进了滚水中来回涤荡,痛楚难当,不由□□出声。幸而那痛楚只是刹那,很快她的身体就暖和起来,呼吸也顺畅了。乌昙见她面上又恢复了血色,才扶她起身,笑道:“既然有疫病的耗子如此好用,咱们还在此处费什么功夫?逃离铁山寺之后,也不必再和他们周旋,直接找些耗子来——不仅可以平定西疆的乱局,便是楚国也可一并拿下。哪儿还需要岑家军助阵呢?”

玉旈云恢复了精神,方才那孩子气胡言乱语的神气也就都消失了。“楚国我是要亲手打下来的。”她道,“瘟疫这种手段……我不屑用。”

乌昙本来也是开玩笑的,见她忽然严肃起来,有些无趣。不过又想,眼下他们身处险境,能不能全身而退都是未知之数,玉旈云哪儿有心情玩笑呢?因活动了一下四肢,道:“那我们继续往前走吧?”

玉旈云点点头,摸着石壁往那水流的下游走去。走没几步,又忽在黑暗中笑道:“虽然是异想天开,但是能说说如何把复兴会、岑远还有西疆的暴民都斩尽杀绝,也很是解气呢!”

乌昙“嗯”了一声:“这些人都千方百计要害你性命,原该将他们碎尸万段。只不过,下药、放耗子,这些也太过妙想天开不切实际了。”

玉旈云“噗哧”一笑:“也难得你肯跟我一起胡说八道——如果是梦泉,什么毒杀铁山寺全体僧众,斩尽岑远亲兵,用瘟疫扫尽暴民——这些话,我连提也不敢提了。就是开玩笑我也不敢说。”

乌昙心中不禁一动——那么说,和石梦泉比起来,他可以倾听玉旒云的某些心声了?一时不由心旌荡漾,强压着心中的喜悦,道:“这有什么不敢说?是玩笑话,又不是当真去做——就算真要做,大敌当前,当然要想方设法保全自己获得胜利。真有神奇的耗子,做什么不用呢?我想……石将军听了也不会反对。毕竟他也是……担心你的安危的。”

“是……”玉旒云笑了笑,“但有的时候,比起我的安危,我倒觉得他更担心其他的一些事……他好像宁可我死了……宁可我死了也……我如果真的死了……”她想起了水灾和瘟疫,想起那段令她胆寒的日子。终于摆摆手:“算了,不说这些了。赶紧走吧……”

才说到这,忽然一阵劲风扑面而来。她未及反应,已经被乌昙拉开。黑暗之中,依稀辨出一团灰色的人影,正和乌昙缠斗一处。显见这是铁山寺的和尚!玉旈云也拔剑防备:难道贼秃们这么快已经追入暗道中来了?还有同党在附近吗?

不过这和尚的武功似乎稀松平凡。才十数招,已经被乌昙制服,双臂皆被卸脱,疼得直吸冷气。“你从何处进来的?”乌昙逼问,“暗道有没有下山的路?快老实交代!”

那和尚连声讨饶:“贫僧是从大雄宝殿那边过来的……暗道应该有下山的路,只是贫僧辈份低,职位也卑微,并不晓得。”

岑远也曾说过,铁山寺暗道四通八达,一般僧众也不会晓得所有的通路。这和尚疼得满头大汗,倒不像是在说谎。“你的同党在何处?共有几人?”乌昙又问。

“同党?”和尚摇头,“贫僧没有同党……贫僧是趁着大雄宝殿那里出了事,就钻进秘道里来,想看看西院的慧进师兄最近躲在哪里修炼。”

这是什么莫名其妙的话?难道这和尚不是无妄派来追踪他二人的?玉旈云和乌昙面面相觑。“西院的慧进?”玉旈云问,“这话从何说起?你不知今日铁山寺出了大事吗?”

“不就是你们几路人马在大雄宝殿上争执起来了吗?”那和尚道,“要是你们没争执起来,贫僧也没机会偷入暗道。谁知你们在外面闹不够,还钻进暗道里来。贫僧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今日又跟不上慧进师兄了。”

这和尚说话越发奇怪了!

“你身为铁山寺的弟子,寺中出了大事却不关心,你师父是这样教导你的吗?”玉旒云故作严肃。

“你又不是我铁山寺的人,怎知我师父如何教导我?”和尚不屑,“我师父生前最大的愿望就是赢过西院。别说师父,其他东院的师叔、师伯,乃至师叔公、师伯公,也没一个不想要赢过西院的。大雄宝殿再出什么大事,那也是他们西院的事,跟咱们东院没有关系。最好他们西院玩火**,咱们东院就有出头的一天了。不过无相神功的心法……唉……”

听起来铁山寺其实分为东院和西院两个派别?乌昙虽然来窥探过多次,只看到东西僧院分别有僧人居住,两下里有何恩怨却全然不知。“那现在大雄宝殿上都是西院的人?”他问,“住持无妄大师也是西院的人?”

“自然!”那和尚没好气道,“无念师伯,无妄师叔,都是西院的人。他们西院已经得势几十年了。东院现在也有些不争气的家伙投靠了西院,跟着无妄师叔做事,净招惹你们这些外面的人。既无心修炼武功,倒不如将《无相诀》交给我们东院,让我们好好将本门功夫发扬光大!”

听到这里,玉旒云和乌昙大概明白了。东院在铁山寺长期失势。寺中一切皆由西院出身的和尚把持着。东院的和尚想要扭转局势,除了不帮西院的忙之外,还想要寻找本门的武功秘籍——看来也是掌握在西院人的手中。

“慧进又是何人,你为何要跟踪他?”玉旒云问。

“慧进是西院的师兄,我跟踪他是想……”和尚说到这里,忽然打住了,道:“这是本门的秘密,可不能告诉你!”

“少玩花样!”乌昙扯着和尚的手臂,“敢不说实话,老子直接把你两条胳膊给废了。你这辈子也不要想超过西院的人。”

和尚疼得连连求饶:“我说了,我说了,施主轻点儿……”

原来这和尚名叫慧行,自认为是东院中最有习武天分的弟子,一心想要在铁山寺每年东西院比试大会上为东院增光。西院的慧进是慧字辈的大弟子,是无妄的徒儿,武功却稀松平常。慧行以为,若是一举击败慧进,自然可以令东院士气大涨。所以他一年来都偷偷观看慧进的功夫,以求知己知彼。本以为自己胜出是十拿九稳的事,可最近却发现慧进的功夫突飞猛进,而且似乎是修炼起了无相神功了。这无相神功的秘笈历来由掌门所保管,西院的人修炼无相神功也并非奇事。慧行因而推测慧进是得到无妄传授无相神功。他便想,若是能从慧进那里偷得秘笈,自己便也可以修炼神功。这几日来,他愈加密切地注意慧进的动向,发现他时常在午间进入大雄宝殿,之后就消失四五个时辰。想来是在暗道的某一处偷偷练功。慧行多次想要跟着进入暗道,苦于没有合适的时机。唯一有一次成功跟踪下了暗道,却被慧进甩掉。今日好不容易又找到了机会,原想先进暗道,静待慧进前来,谁知却撞到了玉旒云和乌昙。

“这么说慧进一会儿也会来吗?”玉旒云问。

“应该是从那边的岔路过来。”慧行双手无法抬起,只能拧头用下巴指着自己来的方向,“那边……”

他话还未说完,忽然被乌昙捂住了嘴——暗道的那一边果然传来脚步声,应是慧进来了。

“我们瞧瞧去。”玉旒云轻声对乌昙道,“这个慧进如果是西院的大弟子,又是无妄的徒弟,只怕晓得暗道下山的出路。”

乌昙点头,一掌切在慧行的后脑,将他打晕了,随后,提着气,轻手轻脚向暗道的深处走过去。玉旒云也借着水声的掩护悄声跟在后面。

两人走不多远,果然见到岔路了。一边地势较高,大概是通往大雄宝殿的。另一边地势较低,且透出微弱的光芒来,应该是慧进打着灯笼吧。便屏息循着微光走。只是没多久,微光消失不见了,两人再走一段,发现来到了另一处岔路口,应是通道崎岖,将灯笼的光遮住了。

慧进往哪边去了?一时没了头绪。但这时候,闻到右边的岔路上传来一阵饭菜的香味。这是通往铁山寺的厨房,还是慧进提着吃食?回想他们所掌握的铁山寺地图,又根据大雄宝殿和塔院的方位推测,厨房并不在这个方向。那想来是慧进或者旁的和尚带着饭食来到暗道中了。玉旒云和乌昙皆是星夜赶路,方才又不敢轻易碰铁山寺的饭菜,此刻正是饥肠辘辘。玉旒云便轻轻冷笑一声,对乌昙耳语道:“这铁山寺的和尚可真会享福。方才拿给咱们的不知道是什么粗制滥造的点心。好东西倒藏起来自己在暗道中偷吃。”

“他敢吃,那就一定是没毒的。”乌昙道,“咱们先吃饱了再下山去。”说罢,就往右边的岔路而去。

这条道路果然七万八绕,几乎每走十来步就要转弯,难怪灯笼的光一点也不见。大约走了有五六百步,道路才终于又直了,也可以看见前方摇曳的灯光了。远远跟着那灯光再走百多步,前方的人停住了,不知是发现被跟踪,还是已经到了目的地。

反正也只是要抓他逼问下山的道路,没必要一直隐藏行踪。乌昙便大步奔向光亮处,果然见到一个胖和尚,灯笼插在石壁的缝隙中,双手捧着食盒正要往一张石桌上放——还当真是来暗道中偷食的。

依慧行的说法,慧进修炼了无相神功,本领不含糊。乌昙便不和他纠缠,直接背后偷袭,一掌朝和尚的后心拍去。那胖和尚似乎专注手中的食盒,并不察觉。眼见乌昙就要制住他的后心,却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断喝:“慧进小心!”和尚一惊,缩身打了个滚。就这么电光火石的一刹那,躲过了乌昙的袭击。

乌昙恼火,不过更加惊讶和后悔——他竟然没有发现此处还有旁人。敌人除了慧进还有一个,两个,或是三个?他赶紧变攻为守,先把随后赶到的玉旒云挡在身后,再细看暗道中的情形。这才瞧清楚了,他们此刻身处一间宽敞的石室,室内家具齐全,四壁都是书架,而正对门口的一张床上坐着个长须老和尚,那慧进已经滴溜溜皮球一般滚到了老和尚的床边。此外并不见其他人影。想来方才出声提醒的,就是这老和尚了。

“呔,你们是何人?”慧进怒喝。

玉旒云和乌昙自然没有回答他的必要。两人此刻心中都只有一个念头——如何制住这一老一少两个和尚?乌昙早已拉开了架势,而玉旒云也握紧了剑,随时准备与敌人战斗。

只是,慧进虽然恶狠狠地瞪着双眼,却并进攻。那老和尚也只在床上坐着,动也不动。双方如此僵持,连石壁上滴水得声音都能听见。过了好一会儿,慧进似乎终于挨不下去了,大吼一声朝乌昙扑来。

乌昙见他这招平平无奇,仿佛市井泼皮打架的模样,所以并不惧怕,看准来势就迎了上去。却不想慧进看似笨拙,竟能在快要被乌昙击中的一瞬间变换招式。那肥胖的身躯仿佛一个塞满了泥沙的麻袋,硬生生坠了下去,就这样躲开了乌昙的袭击。

这算是什么怪招?乌昙心中暗骂,看慧进已经摔到了地上,正手脚并用想要逃开,他并不给对方喘息的机会,又飞起一脚向其顶门踹去。这一下,慧进若是被击中,只怕要脑浆迸裂而亡。然而,又是即将在被乌昙击中的一瞬间,原本跪坐在地上的他忽然躺倒了。乌昙一脚踹空,身形不稳,连忙变踹为踏,顺势向慧进的胸口踩下。这一次,他大概摸熟了慧进的套路,猜想这和尚总是在等自己先出招,待自己的招式变无可变的时候,才加以应对。因此他以为,只要出招更快,对方便无法再如此应付。于是,他不再给慧进任何喘息的机会,虽然一脚踩向正中,同时也预留了两三个后招,看慧进如何应对,他便可以先发制人。

果然,这一次慧进看到胸口被袭,便向左边躲闪。不料乌昙瞬间又攻向左方,他只得又匆忙往右边躲避。乌昙所料不错,他正是依靠看清对方的招式,然后瞬间应对。而对方的招式变快,他应对的时间也须缩短。他接连躺在地上接了乌昙三招,未得片刻喘息,乌昙的第四、第五、第六招又攻到了。毕竟他身躯肥胖,移动费力,且躺倒在地可以闪避的空间也有限。当乌昙的攻击越来越快,他终于渐渐应接不暇。到了二十回合上下,已经大汗淋漓,露出败像。乌昙看准时机,趁他翻滚时背后露出空门,伸手向其后心直抓下去。这一次,慧进终于没有避开,被乌昙提了起来。

“好秃驴!看你还往哪里跑!”乌昙说着,就想要把慧进丢出去,先摔个半死。

却不想这时候,忽听“嗖”的一声。昏暗之中尚辨不出飞来何物,他已感到手腕一麻,登时整条右臂都失去了力气,放松了对慧进的掌握。这胖和尚重重摔在地上,虽然痛得发出惨嚎,但总算没有受重伤,连滚带爬地逃回老和尚身边去了。乌昙诧异之下,连忙验看自己的伤势,但并不见任何皮外伤,再活动下手臂,发现又运动自如了,可见方才只不过是骤然被击中穴位引发酸麻而已。就不知时什么暗器?欲低头寻找,又怕敌人发难,唯有重新拉开架势。不过此时,听玉旒云在他身后幽幽道:“仅仅以一支秃毛笔就能击败乌帮主,看来我们的确不是这位大师的对手。”说话间,她已经把玩着那支毛笔走了上来。乌昙想要让她退后,她却摇摇头:“无念大师,您还活着么?还是我已经来到了阴曹地府?”

无念?乌昙讶异:就是无妄的师兄,不是在陨星雨之夜圆寂了吗?怎会仍在人世?玉旒云又如何能确定眼前的和尚是无念?

“阿弥陀佛!”床上的老和尚双手合十,“施主认得老衲?”看来正是无念。

玉旒云微微一笑,擎着那秃笔在空中划了个半圆,一一指点石室中的物件:“《夏小正》、《阴阳历》、《太初历》、《皇极历》、《乾象历》——如此冷僻的书籍,便是在钦天监里也少有人问津,那些博士、司历们至多研究研究《授时历》而已。而此间历书不仅齐全,当中还夹着许多笔记批注,可见主人仔细研读过。再看四壁,刻满了星象图,有些刻痕还是新的,想是此间主人所为,而非前人留下。我想,这个铁山寺中,除了无念大师,再无他人有此学识与兴趣了吧?”

“星象图是我刻的!”慧进叫道,“师伯腿脚不方便,都是他说,我刻——你们两个又是什么东西?啊,我知道了!今天寺里乱哄哄,说是樾国王爷要来,你们是朝廷鹰犬!”

“朝廷鹰犬……”玉旒云冷冷地咀嚼着这四个字,一步一步逼近慧进,“听你这说法,铁山寺是不服天威,心存反意了?”

“我……我们铁山寺就是……”慧进想要摆出架势来,但一方面乌昙紧紧护卫在玉旒云的身侧,一方面玉旒云那冷冰冰的态度中自有一种威慑的气势,他竟手脚不听使唤,动也不能动。

“善哉,善哉!”无念口诵佛号,“我铁山寺百年古刹,见过多少兴衰?王侯将相都化为腐朽,城郭宫殿也早成灰烬,腐朽与灰烬中又生出新的帝王枭雄与王城宫阙来,唯我铁山寺还在这山中侍奉佛祖。我们是诚心归顺,还是假意降伏,又有何必要去追究呢?”他波澜不惊地说着,又瞪了一眼慧进:“不过,你口出恶言,骂别人是鹰犬,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是。”慧进垂头,不敢反驳。

“哈哈哈哈!”玉旒云仰天大笑,“不亏是无念大师,连星辰的变换都研究得一清二楚,难怪将世间俗事看得如此透彻。铁山寺的住持如果由大师来担任,也就不会惹上今日这些麻烦了。敢问大师知道眼下外面发生了何事吗?”

无念微微皱了皱眉头:“老衲居于地下,已经算是个死人。外间发生何事与老衲何干。挑拨离间的话,施主可以省省。”

“挑拨离间?”玉旒云故作惊讶之状,“铁山寺之中有何嫌隙可以让我趁机挑拨的吗?啊,是了,方才听说你们有东西院之争,但是无念大师您与无妄大师同属东院,哪儿还有什么可挑拨的?”

“西院!”慧进跳将起来怒吼,“东院只有酒囊饭袋,岂可与我西院相比?再说西院之中怎就没有嫌隙?无念师伯就是被我师父……”

他不晓得,玉旒云是故意说错东西院,想试探虚实。他如此暴跳如雷,郑重其下怀。不过,才说倒紧要处,无念便喝止了他:“慧进,出家人岂可口出妄言?我与你师父自幼一处读书习武。先师在世之时,便嘱咐我二人同心协力,将本门发扬光大。过往,我与你师父共同在外面打理寺中事务,如今你师父在外面,我在地下,如此而已。”

听他这样说,慧进反而觉得委屈了,申辩道:“师伯,您不必替师父辩解。他为了谋夺住持之位,使奸计害您,这些弟子都知道。他之所以没有害您的性命,只是伤了您的双腿,又将您囚禁于地下,无非是想从您这里得到《无相诀》罢了。他虽然是我的师父,但我决计容忍不了他的所作所为。”

原来如此!玉旒云不禁一笑,又望了望乌昙。后者显然也猜出了铁山寺恩怨情仇的来龙去脉。又想,只怕这个慧进成日带着饭菜来看望无念,也只不过是贪图老和尚手中的秘笈罢了!

“混账!”无念怒喝,“你几时看到你师父害我?竟当着这些来路不明人的面,胡说八道,损害本门名誉。”

“无念大师,”玉旒云笑着插嘴,“这位慧进师父一片孝心,你何苦呵斥他?你原本与无妄大师共同执掌铁山寺,如今却被囚禁于此暗无天日之地,又对外宣称已‘圆寂’,当中有何曲折,即便慧进师父不说,我们这些外人也会有所猜测。你疾言厉色的否认,反而显得此地无银。也罢,也罢!吾等外人,理得你这许多?你们爱怎么争夺掌门之位,爱怎么谋取武功秘籍,都与我无关。我误触机关才坠入暗道,又稀里糊涂来到此地,只想找条下山的路。大师既然不想见到我,就请给我指一条明路吧!”

无念冷冷扫了她一眼:“铁山寺僧众代代修缮此暗道,为的是保护本寺安全,若是老衲指点施主下山,岂不是将暗道的秘密透露给了外人?这样吧,慧进每日从大雄宝殿的入口进入暗道,他晓得如何原路退回。就让他带二位去大雄宝殿,二位从那里自行下山好了。”

大雄宝殿?这老和尚是真的不问俗事,还是故意说这话来气人?玉旒云出现在大雄宝殿,岂不是自投罗网?慧进当然也明白,摇头道:“师伯,这万万使不得。弟子知道师父设下陷阱,要制服朝廷鹰犬。虽然具体是何安排,并不晓得,但师父最倚赖那些师兄弟们已经筹备了数日。今日便是收网之时。所以,此二人必定不是误入机关,而是躲避师父和众师兄弟才闯进暗道的。此刻大雄宝殿上,几路人马正闹得不可开交,他们岂肯跟徒儿去自投罗网,必然在半途中就对徒儿痛下杀手……也许还折回头来,胁迫师伯……”

“蠢材!”无念斥道,“你入门多少年了?身为西院的大弟子,武功还是如此不济?竟然惧怕这个一身蛮力的楞小子?”

一身蛮力的楞小子?乌昙还素来没有被人如此评价过,不禁好笑。他自信武功就算不一定能胜过无妄,但也是内外兼修,身手敏捷,招式灵活,更有丰富的临敌经验,长于随机应变。这无念居然说他一身蛮力?不过,他也懒得计较。只是担心此地阴冷异常,不知道玉旒云得身体还能支持多久。

“况且,”无念又继续数落慧进,“除了大雄宝殿,你还不知道其他的通路了吗?这两位施主想避开各路人马离开本寺,你虽然不知下山的道路,带他们去后山、厨房、塔院——随便哪个你晓得,又可以不被人发觉的地方不就行了?只要他们安然离去,也不会加害于你。岂不大家方便?”

“啊……”慧进仿佛恍然大悟,“是……是……弟子可以带他们去九步溪,那里可以离开本寺,但是外面山路曲折,会不会在山林里迷路,就看他们的造化了——反正,这样复杂的山路,他们就算能摸出去,以后也不能偷偷摸回来,应该不会危及本寺的安危,师伯以为呢?”

无念捋了捋胡须:“九步溪……的确是个两全其美的法子——二位施主意下如何?”

乌昙不知九步溪这个名称,但是经查探过铁山寺的地形,自信到了那里,就能找出下山的法子。且他自忖武功比慧进高许多,不怕这贼秃暗中使坏。是以,觉得这个建议倒也可行。

但玉旒云却显得不那么急于离开似的,闲翻着无念床头的书,又望望四壁的星象图,道:“无念大师,敢问你是如何预测陨星雨的呢?”

无念瞥了她一眼:“施主问这做什么?”

“好奇而已。”玉旒云道,“听说你不仅能观星象,也能预言水灾旱灾,却并非天赋异禀能通神灵,而是运用质测之学。在下才疏学浅,‘质测’‘通几’只是听人辩论过。究竟这质测之学有何高明之处,又如何运用,却是一窍不通。难得见到大师,便想请教一二。”

无念皱起眉头,再次望向玉旒云。不过不再是随意的一瞥,而是深深的凝视,似乎是要从她的表情里查看她所言是否出自真心。片刻,才捻须道:“物有其故,实考究之,大而会元,小而草木螽蠕,类其性情,征其好恶,推其常变,是曰‘质测’——简而言之,万物变化,有理有义,有法有数,要明理辨义,不能只靠空谈,须得看着、摸着、闻着、甚至吃下去,才能将其归类,描述其特性,预测其变化。你们这些终日沉迷于争权夺利的人,岂有耐心做质测之学?你问了也是白问。快走吧。”

“好个不能空谈!”玉旒云笑道,“那些言必称子曰的臭穷酸们,既不会抗旱,也不能治水,更别说预测旱灾水灾日食月食了。朝廷除了需要武将开疆裂土,也需要像大师这样务实的人才,能行医的,会种地的,懂得修筑堤坝水库的,能预测天灾让人趋利避害的——这才是百姓的福音。”

“哈!”无念发出一声冷笑,面上露出鄙夷之色,“天灾固然可以预测,世间最可怖的却是**。正是因为有些成日想着要开疆裂土,甚至想战天斗地的人,才搞得民不聊生,甚至有时还引来天谴,愈加害人无数。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这是在骂她吗?玉旒云微微蹙眉:“大师怎么说起天谴来了?质测乃是实学,也相信天谴这等虚妄之事?”

“虚妄?”无念冷冷,“尔等对天地毫无敬畏之心。总以为学会了治水就能令河川改道,学会了垦荒,就能烧山造田,岂不知天地运转,自有其法度,违背法度,便会引来更大的灾难,这便是天谴的道理,丝毫也不虚妄。”

丝毫也不虚妄!玉旒云一瞬间仿佛看到洪水泛滥的村庄和瘟疫肆虐的城池。方才她还和乌昙有说有笑地议论着如何用疫病消灭敌人,虽然只是一时口舌之快,但此刻却被无念当头棒喝——她想要申辩,想要反驳,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而偏偏这个时候,背后轰隆一声巨响。回头看,只见进来的通道被一扇石门封闭。乌昙虽然一个箭步抢到门口,企图将门推起,可是门下的缝隙连手指也插补进去。只能听到外面传来慧进的声音:“师伯,弟子去搬救兵!”看来他是趁着玉旒云和无念说话的当儿溜了出去,又启动机关放下石门。

他要去通风报信?玉旒云和乌昙互望了一眼,那他们岂不是成了瓮中之鳖?

“喂,老和尚!快把门打开!”乌昙冲着无念吼,同时,飞身向他扑去。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