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变生肘腋
温弦就这样可开始了短暂而奇妙的宫廷生活,苏谧的身边宫女太监比较起同等级的妃嫔来说算是少的出奇了,可是也有七八人在,绝对不可能忽然出现生面孔而不起疑心的。
好在苏谧平时喜好安静,所以卧室里面一向是贴身服侍的觅青和小禄子负责打扫收拾,等闲的人物不能进入。
几天下来,温弦足不出户,也没有人发觉他。他占据了苏谧的暖阁床榻,苏谧平时侍寝的话就去乾清宫,不侍寝的话,就自去另一边的侧屋睡觉,凌晨的时候才会回来。
夜色还未退去,苏谧回到自己的房间,刚踏进房门,就看见温弦醒了过来,警惕地眼神投向自己。虽然暂时失去了武功,但是长年培养成的如同猎豹一般机敏的天性还是没有丝毫的褪色。
“当妃子都是这样的忙碌吗?”几天下来,温弦忍不住奇怪地问道。他对于宫廷不了解,但是这几天以来,夜晚不说,苏谧就是在白天的时候也大都是不见人影,让他很是奇怪。难道妃嫔不都是悠闲富贵,每天参加一些筵席庆典就行了的吗?
“原本是很闲,不过温公子住进来之后就不太闲了。”苏谧回答道。她这几天一直在忙着查明真相,联络葛先生,当然是忙得不亦乐乎。
温弦的话语一滞,想到自己现在竟然住在她的闺阁里面,虽然是迫于无奈,但是想起来就觉得窝火难忍,他行走江湖,那里受过这样的窝囊气,气愤之中又有一种羞恼,让他郁郁难解,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苏谧转过头去,看到温弦的脸憋得通红,立刻知道他是误会了,当下也懒得解释,心头一阵好笑。
几天下来,她已经发觉,温弦行事狠毒偏激,但是心性却又隐约有几分孩子气,不知道他这二十多年的经历如何,才会养成这样的性情。
对于温弦来说,这个女人实在是太过于诡异,让他压根儿摸不清楚深浅,而且他现在武功尽失,也就不会轻举妄动。
两个人之间维持这样一种微妙的平衡。
直到一天晚上,苏谧忽然进来,手中拿着一卷画轴。
温弦直觉性地感觉到苏谧今天的神色大不相同,他打量着她,等待着她说明来意。
苏谧将手中的那卷画轴递给他道:“这是我前些日子从一位宫中故交那里得来的画卷。”
温弦疑惑地接了过来。
那画中是一个绝代佳人,风华如玉,宛如一枝盛开的牡丹,国色天香,只是……
温弦的眉头皱了皱,这是什么意思,画中之人的相貌明明就是……他禁不住心头火起,他最恨别人说他像女人的,如今竟然还被画成了画像。
“这是当年旧梁的皇妃沈绿衣的画像。”苏谧接下来的一句话就猛地将他原本勃发的怒气和杀意打消了下去。
这幅画竟然是……温弦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凝滞。
“温公子,不,应该叫你梁公子吧。梁国的末代皇子。”苏谧侧头看着他不紧不慢地说道。
她等待着温弦的反应,一击即中要害是驯服凶猛猎物的不二法门,她自信此时的把柄是拿住了温弦的命门的。
温弦的表情却很难以形容,怎么说呢?除了最初的那一瞬间的凝滞,之后却完全不是苏谧预料之中的伤感或者惊慌。这样突兀地被人提起自己隐秘的身世,他却依然漫不经心地打了个哈欠。
那样的表情,如果真的形容起来,就是满不在乎。就好像再说: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呢,不过就是这点子陈年旧事而已。
苏谧还没有反应过来,他竟然就真的懒洋洋的开口道他竟然就真的懒洋洋地开口道:“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呢,不过就是这点子陈年旧事而已。”
苏谧的眉头一挑,没有等她说什么,温弦又继续惊奇地问道:“难道你最近早出晚归的就是为了调查这个?早说啊,我告诉你好了,还何必费这样多的力气呢。”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的画卷收了起来。
苏谧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是什么样子,但是她能够猜得到一定很难看。
那一天她在车中第一眼看到温弦的相貌,就联想到了妙仪送给她的那副画卷上的绝代佳人沈绿衣,不像是齐泷那样,仅仅是眼角眉梢有几分相似,温弦的相貌简直就是如出一辙。如果他穿上女装的话,苏谧可以保证,有七八成的把握能够直接伪装成画中的佳人了。
这让她禁不住动了疑心。天下人尽皆知,沈绿衣在梁国灭国之前,刚刚为顺帝产下梁国最后一位皇子,之后就跳下城头自尽了。
而那位皇子呢?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心,任何一个版本的谣言对此都没有提起。也许所有的人都毫不怀疑,乱军之中,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是不可能活下去的,必定是随着国家一起覆灭了。
难道世间真的有这样的巧合?
她这几天联络宫外的葛先生,调查温弦武功数路,出道时间,截杀的仇家……诸多消息,一边暗中调查当年梁国灭亡之后,宫中那位小皇子的下落。
如今终于有了确凿的证据,可是眼前的这个家伙却在轻飘飘、淡漠漠地否认她这些天来的奔波劳累,将她的劳动成果贬斥地一文不值。
“这么说你是承认了,”苏谧吸了一口气,竭力保持平静地问道。原本以为温弦必然是要不承认的,她早已经想好了诸般可能的说辞,务必让他无处可逃,但是温弦这样一种毫不在乎的态度,使得她一切的证据和说辞都变成了废纸。
“嗯,这有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温弦笑道:“,“都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吧,难为你还能够查的到。说起来,连栋梁会和南陈的那些人都不知道我的这个身世呢。”
“那么你两次进宫行刺齐泷是为了为故国报仇了?这也难怪,只是你的同伴是什么来历呢?这一次的这个璇玑神医如果我估计的没有错,他应该就是二十多年前失踪身死的毒手神医高渊闻吧。他是谁派来的?是倪源吗?”苏谧一连串的问题问出来。
如果温弦真的是旧梁的皇子,那么他行刺齐泷的理由就充分了。只是他又是怎么借助倪源的势力入宫的呢?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温弦侧头看着她,反问道。
苏谧没有说话,脸色阴沉地盯着他看。
“你在想什么?”沉默了一阵子,被苏谧的眼神看的有几分发毛的温弦忍不住问道。
“本宫在想,是不是应该给你的饭菜里面下点毒药什么的,就此毁尸灭迹算了,也省得本宫在这里劳累了。”苏谧恨恨地道。
“这个嘛,娘娘一定要选择那种最狠的毒药才行啊,否则,对我温弦恐怕没有效果。”温弦嘴角轻扬,意味深长的笑道。
“就凭你现在?!哼,不劳你提醒。”苏谧没好气地说道,就要转身而去。今天的计划完全不是她想象的那样,不得不重新设计了。
可是脚步还没有来得及迈出,温弦猛地起身,动作迅捷如同一只伺机待发的猎豹。苏谧连惊奇的时间都没有,就觉得手腕被一道铁圈狠狠咂住一般,一股巨大的力量传来,身体腾空而起,随即背部贴上了一个温暖柔软的所在。
她被温弦摔倒了床上。
紧接着就感到一阵压抑的沉重,是温弦的身体压了上来。
苏谧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贴近到不足三寸的俊美容颜,“你……你的武功恢复了?!”
第七章:干戈玉帛
“娘娘的药物甚是厉害,在下可是费了很大的功夫放血,才使得药性逐渐减弱。”温弦的嘴角扬起一个得意的弧度,坦然笑道。
苏谧一怔,他竟然是用了这种方法,化解了她给他种下的毒药。想起这几天看到温弦时常脸色苍白,她只以为他是久战重伤,功力耗尽,也就没有多想,想不到他竟然是在不停地给自己放血,使得潜伏在血中的药力逐渐减退。亏得她那几天以为他伤势过重,还担心他恢复不过来,特意命令小厨房多做了一些补血养神的膳食。
全喂了这一只白眼狼了!苏谧愤愤地想着。
她挣扎了几下,温弦压得死死地,她根本没法动弹,而且两人这样贴身紧挨着,如今时值夏季,衣衫单薄。彼此之间肌肤的热度都能够清晰地感受得到,苏谧只觉得一阵尴尬。
她抬头盯着温弦,恶狠狠地说道:“起来!滚下去!”
温弦倒是全无生气的样子,神态悠然自得,他被苏谧压迫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反攻的机会,岂会轻易放过。
“娘娘对在下这样情深意重,在下正在思量着怎么报答娘娘呢。”嘴上说着轻松调笑的话语,同时不怀好意地将手伸向苏谧的胸前。
他想干什么?苏谧的脸刷地红了,只觉得两人贴近的地方火烫地让人心悸。
就在她紧张的喘不过气来的时候,温弦的动作忽然停止,他的手指点着苏谧胸口上的一处,意味深长地问道,“这里还疼吗?”
苏谧一惊,温弦指的就是当初天香园夜宴的时候自己挨了他一剑的旧伤口。
他知道……
温弦笑了笑,说道:“有点印象,对于当初扑上去替那个倒霉皇帝挡剑的妃子,毕竟这样有勇气的妃嫔很是少见。所以临走的时候多看了一眼。”
有点印象?!他却一直当作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样子。
回忆起这几天温弦与自己的日常相处,苏谧心里头悚然一惊,她原本以为今晚必定能够拿住温弦,却不想,猎人和猎物的立场完全颠倒了过来。
“谁能够相信,大齐宫廷的宠妃竟然也是南陈的人呢。”温弦颇有感慨地开口道:“,“我现在真的有几分佩服葛先生的能耐了,连大齐的后宫都能够伸得进手去。只是……”
苏谧心里头一阵恼火后悔,刚刚她询问温弦的事情明显是只有葛澄明这些人才可能知道的秘密消息,所以此时被温弦猜测出她与南陈的势力有瓜葛也是情理之中。也是因为她没有隐瞒的意思,毕竟,合作的基础就是彼此对对方秘密的掌握。谁知道转眼之间立场掉转,局势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不过……”温弦继续问道:“,“我很奇怪,如果你是南陈的人的话,为什么南陈还需要委托我来刺杀齐泷,大可以让你下手,无声无息就可以完成了。娘娘可否为在下解惑呢?”
“你、下、不、下、去。”?!!!”苏谧咬牙切齿地说道。温弦的手指还一直停留在她的胸口上,坏坏的笑容贴近苏谧的脸颊,几乎能够感受到他说话之间吐出的热气,让她格外的恼火又心虚。
温弦低头看着苏谧因为气愤和羞恼而变得娇红的容颜,忍不住心情大好。他受了她这么久的窝囊气,总算能够出口气了。
朗声一笑道:“佳人有令,怎敢不从?”
当即翻身从床上跃下。既然他的武功恢复了,苏谧根本不是对手,主动权自然就落回到了他的手中,也不必介意这些细微的让步。
苏谧整了整衣衫,心里头懊恼难当,原本想象之中的今晚全然不是预料之中的样子了。她实在是太小看温弦了,她早就应该想到才对,他年纪轻轻,在江湖上就已经仇家无数,却依然能够活得好好的,恐怕不仅仅是因为武功高明。
她正在犹豫着怎么收场,温弦却出人预料地开口说道:“我确实是旧梁的遗孤,从血统上来说的话。不过这些都是陈年旧事了,其实我没有隐瞒的必要,梁国灭亡几十年,什么皇室贵族,都早就灰飞烟灭了。”
“你难道就不想复国报仇?”听出他话语之中的意思,苏谧禁不住问道。
“复国报仇?你是说栋梁会的那群愚忠的傻瓜吧,这种辛苦活儿让那些有耐心的人去干就好了。如今大齐治下日趋稳定,先别说复国这种虚幻缥缈的事情根本不可能成功,而且真的复国成功了我能够得到什么?就算是当了皇帝,也是费心又耗力,哪里比得上眼前仗剑江湖的日子消遥自在哪里比得上眼前仗剑江湖的日子逍遥自在,也合我的心意。”温弦无所谓地耸耸肩膀。
“那你为什么会听命于南陈的诚亲王呢?”
“我上一次被仇家截杀,一时大意,差一点儿着了道,是陈潜救了我,我从来不欠别人的人情,所以我答应为他效命三年。如今已经快要满三年了,马上又是自由之身了,自然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了。”
“你真的一点都不恨将你的故国家人覆灭的大齐?那你为什么要接二连三的行刺齐泷呢?”眼见温弦难得地好脾气的有问必答,苏谧继续追问道。
“我对大齐没有什么特别的恨意,就如同我对梁国也没有丝毫的感情一样,”。”温弦坦率地笑道,在他记事之前,就已经不是梁国的皇子了,对于那些传说之中的故国,家人,我没有丝毫的留恋,自然也就不可能有别样的感情。
“我温弦行走江湖,只讲究随性而为,从来不管这些杂务。至于行刺齐泷嘛,哈哈,一半的原因是因为气不过,上一次输的太难看,我温弦想要刺杀的人,还从来没有失手过呢,至于另一半嘛,这个就是秘密了。”
看着他坦率的笑容,苏谧也无法判断他的话是真是假,但是她从温弦的话语里面却能够听出,他对于自己的故国,确实是没有丝毫的感情的,也许,灭国的时候他还太小,根本全无感受,等到他真的能够判断事务了,故国早就变成了书卷里面抽象的名词,已经无法唤起丝毫的留恋,而且他又偏偏是个孤僻冷漠的杀手。
不过无论温弦对于自己的故国是什么样的感情,都与她苏谧无关,现在她最需要知道的是……
“这一次你们入宫,是不是倪源的安排?”苏谧神色郑重地问道。这是现在她最关注的事情。
“是,”。”温弦没有隐瞒的意思,他笑道:“倪源花了大笔的银子,委托我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终于到了最关键的时刻,苏谧紧张地问道。
“就是制作几只面具而已,竟然出了五万两银子的价格,实在是太轻松了。”温弦笑道。
“是什么面具?”苏谧问道。
“不知道。”
“不知道?!”
“我可没有说谎,确实不知道。”温弦笑道,“易容的面具千变万化,同样的一张面具,不同容貌的人戴上,细节处也都是不同的,我又不认识那些人,当然不知道他们是谁。我只是按照要求把几张初成的面具制作完成,就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了。”
“你和倪源……”
“倪源肯花银子来找我,自然就是我的大主顾,什么灭国之恨,毁家之仇,都不在话下。”明白苏谧话中的意思,温弦爽快地坦白道。
“你趁着这样机会行刺齐泷,一旦查出,你的大主顾绝对逃不开干系,这样栽赃陷害他也没有问题吗?”苏谧讽刺地问道。
“我管他死活啊。”温弦满不在乎地说道:“他一手交钱,我一手交货。生意已经完成了,我们就两清了。如果真的被查出来,只能怪他运气不好,谁让他来找我的呢。我换上一张面具行刺就已经对他仁至义尽了。”
苏谧一阵气闷,这小子的观念与她截然相反。她本来以为温弦就算不是怀念故国,但是必然也对当年毁家灭国的叛徒倪源杀之而后快,但是听温弦谈笑之间的口吻,全然没有丝毫的仇恨,那些故国往事早就全部与他无关了。
这也算是一种放下吧,不对,应该是说,他从来没有陷进去过,从来没有背负过,投入过,所以也根本不必放下。
无论是梁国,是齐国,还是倪源,在他记事之前,这些国仇家恨早已经统统与他无关了。
“在下的秘密都交待交代完了,该我问一问你了吧。贵嫔娘娘。”温弦的话打断了苏谧的沉思。
“还有什么好问的?!你交代的这些秘密,简直没有一条能够有用处的!”苏谧气愤地说道。温弦今晚的表现大出她预料之外,而且,刚刚温弦对于最重要的几个问题,几乎是一问三不知,除了能够确定那个毒手神医是倪源派来的之外,根本没有任何有价值的消息,而对于毒手神医的来历,苏谧本身也推测地差不多了。
“你究竟是谁?”温弦盯着苏谧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道。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苏谧没好气地反问道。
“如果你真的是南陈的人的话,当初诚亲王就不会委托我来行刺齐泷了,大可以由你动手,神不知鬼不觉地就可以完成。”
“我……”苏谧忽然觉得在那样的眼神之下,无法撒谎。而且既然他已经知道自己与南陈的联系,那么自己的身世也不算什么秘密了。
“我不算是南陈的人,不过算是南陈的同盟吧,”苏谧笑了笑道:“,“我是卫人,与葛先生本是一国的。关于我的详情,你问一问他就可以知道了。”
“那么等出了宫,我可是要好好请教一下葛先生了。”温弦笑道。
苏谧犹豫了一下,仰头问道:“现在你武功恢复了,你想如何呢?杀了我?”
温弦低头看着她的眼睛,那清凉的眼神之中,有的只是调侃和自信,全无一丝的恐惧,他叹道:“你都已经知道我不会杀你了,又何必来试探呢?”
苏谧微带嗔意地笑道:“我可是拿不准你温公子的主意。谁知道你会不会觉得这几天被一个弱女子帮助,就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不忿之下,手起刀落,就将我一刀结果了呢?”
“我温弦从来不欠别人的人情,你这次终究是救了我的命,我怎么会恩将仇报?而且,想要从宫中出去,还要依仗你的帮忙,我可不会自断生路。”温弦淡淡地说道。其实他开始的时候是起过杀意,谋划着等自己脱身出去就把苏谧杀了灭口,可是这些天的相处下来,却越发地提不起那样的念头。他素来率性而为,既然不想杀就干脆地放下这个念头。
“嗯,你说的没错,如今这个宫中围困重重,你想要尽快出去自然少不了我的帮助。”苏谧含笑道。不仅仅是这个原因,她的迷香药力强大,延绵不绝,温弦单凭借着放血,虽然能够暂时解除限制,但是根本无法把药力彻底根除,除非他把自己全身的血从头到脚放一遍。所以她有十足的把握,温弦是绝对不会与她翻脸的。
“不过温公子就是这样对待自己的救命恩人的吗?如果本宫记得不错,那位救了温公子的诚亲王可是得到了温公子效命三年的报酬啊,刚刚小女子记得听到温公子说,自己不愿意欠别人人情的。”苏谧半是调侃,半是认真地说道。
温弦的嘴角抽搐了一下,这个女人……他现在的武功其实只恢复了三成不到,想要凭借自己的实力杀出去,简直是想也别想,必然需要依靠苏谧的帮助,所以刚刚苏谧询问起关于他的消息的时候,他也丝毫没有隐瞒。当然,这些消息对他来说也没有隐瞒的价值。
温弦的武功极其高明,又机警敏锐,如今他与诚亲王的约定即将到期,如果能够趁此时机为自己所用的话,必定是一大助力。
不过苏谧不想看他太过于窘迫,转过话题道:“后天皇上的车驾就要启程去避暑行宫了,这是你逃出去的最好时机。如今宫中警戒森严、侍卫遍布,我们也只有把握这个机会了。”
第八章金蝉脱壳
御驾离宫的准备进程大大地加快了,这一次原本以为十拿九稳落入彀中的刺客却不翼而飞,反复搜遍了整个宫廷,也没有见到刺客的影子,而整个皇宫的外围已经被禁军严密把守,层层围困,除非刺客长了翅膀,绝对不可能逃出宫外。可是这么多天下来,竟然就无声无息的消失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让齐泷格外的震怒和惊恐。从另一个角度,也让他越发地肯定了这次的刺客是与宫中的人有联系的怀疑。
有意或者无意地,围绕在慈宁宫附近的侍卫变得多了起来。虽然每一次的行动都是打着保护太后和皇后的名义。
震怒之中的齐泷恨不得立刻离开这个不安全的宫廷。原本安排在六月末的出行又被提前了十几天。
“这是什么?”温弦问道,竭力保持冰冷的语调里面传来一种磨牙的声音。
“当然是准备出宫的衣服了。难道温公子认为可以穿着这样一身衣服在这个宫廷里面公然出没?”苏谧大惑不解地问道。一边上下打量着温弦的那一身夜行衣。不得不说,这小子很适合穿黑色,尤其是这样的紧身武士服,将那种张扬而又凌厉的气势衬托地恰到好处,就是现在的表情别扭了点,。
温弦现在的表情何止是别扭,简直就是狰狞了。“你不是说这一次可以趁着离宫的时机将我带出去吗?”
“是啊,这就是你离宫时候要穿的衣服。”苏谧点头道。
看到温弦还要说什么,没有等他开口,苏谧继续补充道:“当然,我会尽量让你藏匿住,不出现在别人的面前,可是也难保万无一失啊。你总不能一直躲在我的车驾里面吧?至少离开车队的时候不可避免地要暴露在别人的眼前,而队伍的周围都是大批的侍卫和禁军在保护,难道你要单枪匹马地杀出去,还是你能够隐身出去呢?当然得改装成日常的宫人才方便一些。”
苏谧说的不紧不慢,有理有据,温弦却听得一阵咬牙切齿,“我是问这一身衣服为什么是……”
“我知道,穿这个是有点儿委屈温公子了,不过这也是为了便宜行事考虑啊。”苏谧伸手捻起那身桃红柳绿、纤浓合度的宫装:“,“在这个后宫里面,你不过是假扮两种人,太监,或者宫女?”
“去拿一身太监的衣服色来。”温弦低声道,清凉的声音里面带着低沉沙哑的怒气。
“那是不可能的,就你的声音……”苏谧摇了摇头,而且,最重要的是,在这个宫里头,太监终究还是比宫女低了一等,一个宫妃出游乘坐车辇的时候,可以让贴身的宫女陪伴在车里侍奉解闷,这是合情合理的,如果让贴身的太监进入里面陪伴的话,虽然对于宫规来说,不算违背,但却要留给人举止无状,不自尊重的闲话了。
“而且,你这样的相貌,扮成太监实在是太惹眼了,扮成宫女还稍微好一些。”
“我的武功如果全部恢复了的话,怎么会害怕那些侍卫。”温弦恼火地说道。
苏谧已经为他解了身上的禁制,但是严重的伤势不是一天两天能够恢复的,此时出去硬拼那些侍卫,简直就是送死。他虽然有易容的本事,可是那也需要借助一定的工具材料才能够制得成面具,而且要耗费很长的时间,不可能凭空制造出来。如今他手头上什么材料都没有,时间也来不及,所以空有一身本事都无法施展。唯一脸上的面具偏偏也被侍卫的剑划伤了。
剧烈的思想斗争和激烈的斗嘴持续了好长一段时间,最后温弦终于屈服了。虽然苏谧说的每一句都在理,而且理直气壮,可是温弦就是感到一种被陷害、被耍弄的感觉。
穿上那一身明丽的宫装,温弦只觉得自己穿上了层层烙铁制成的衣服,浑身难受之极,正不自在的时候,却看到苏谧从钗环盒子里面拿出了几只珠钗,温弦的脸色都变了,简直黑如锅底。
苏谧看见,终于忍不住趴倒在梳妆台上,笑出声来。
温弦一阵无奈,他何尝不知道苏谧是在挟私报复他前几天恢复武功时候戏弄她的事情。其实依照他的性子,与其受这样的侮辱,宁愿直接杀出去算了,而胆敢提出让他穿女装这样非分的要求的人,绝对会在第一时间被他一剑穿心。可是对于苏谧这样近乎恶作剧的行为,他却全然感受不到丝毫该有的杀意,所以他也只能够无奈了。
温弦身材本来就偏瘦,容貌如花似玉,穿上女装,宫里头泰半的宫妃都要被他生生比下去了。
苏谧暗中点了点头,人生的好,穿什么都好看。只是看见温弦越发不善的脸色,这句话还是不要说出来为妙。
六月十六日,内务府已经将一切都布置妥当,这一天一大清早,齐泷率领着后妃宫人贵戚官员辞别皇城,乘上备好的车驾,向避暑行宫驶去。
出了宫门没有多久,车驾之中的莲贵嫔就发现一样心爱的首饰匣子遗忘在宫中,于是派了贴身的觅青带着一个低眉顺目宫女回去取。
谁都知道觅青姑娘是莲贵嫔身边的红人,所以侍卫只是略微看了看,就放行了,身后紧跟着的那个被散发半遮着颜面的随侍小宫女没有任何人去注意。
苏谧掀开车帘,看着两人远去的身影,心中莫名的升起一丝不舍来心中莫名地升起一丝不舍来。这几天的相处下来,自己也说不清楚是怎样的一种感情,只是没有了一个针锋相对的同伴,心里头凭空生出一种恋恋不舍来。温弦性情戾气颇重,离宫之前,她已经将宫中的事情详细传递给葛先生了,只希望他能够尽量化解。
车队离开宫廷还不远,行驶地又慢,不一会儿,觅青就将东西取了过来,赶上了车驾。同行的宫女据说被留在宫里办事了。
这样细微的小插曲,没有任何人会关注,惊动宫廷的刺客事件的余韵依然在继续,而主角已经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了人们的视线里。
第九章 异变惊起:异变惊起
经过两天的车马劳顿,一行车驾抵达了行宫。
避暑行宫建筑在京城西北边,整个宫殿依湖而建,临风而立,清爽雅致。还有小半的建筑特意仿效江南水乡的风格,以砖石支撑,直接建筑在水上,更加凉爽怡人。向北是一大片竹林,景致清幽。
苏谧站在凌烟阁的廊间,向周围看去,这里四面临风,轻纱漫漫,碧波漾漾,令人心旷神怡,暑意全消。作为整个行宫最清凉最优美的地方,自然当仁不让地成了齐泷的寝殿。
虽然已经看过了多日,但每次经过这里,还是禁不住驻足观赏。
她住在凌烟阁旁边的小偏殿里,一切的时间安排几乎与在宫廷里面没有差别,依然是在每天的清晨带着觅青,捧着准备好的茶点,穿过回廊,一边欣赏着美不胜收的景色,一边缓步向前走着,不一会儿就进了正殿。
整个凌烟阁宫室的底部都是暗流,清凉的水波流动不止,使得整个大殿都充满了动感的凉意,从大殿的窗口放眼望去,湖面上荷花盛开,花瓣娇嫩,嫣红别样,莲叶田田,碧绿无穷。
齐泷正在看刚刚送到的折子,难得的神色凝重忧虑。
到了避暑行宫这几天以来,朝中一直没有什么特别的事端,南边的占事基本上陷入僵持的局面,按照往常几次战事的规律,一旦战局演变至此,没有个一年半载很难起变化。齐泷将朝政放下了大半。心情甚是爽朗。
“皇上今天怎么了?”苏谧上前问道:“可是又有什么忧心的事情?”
“一件很奇怪地事儿,也说不上什么忧心不忧心的?”齐泷殿颜笑道:“只是很是奇怪而已。”
说着将手中的折子递给了苏谧,苏谧接过一看,是豫亲王齐皓上的奏折,心里头立即明白了。
折子上的意思很简单就是说前些日子里头,那个请来的璇玑神医是个假冒的骗子,现在已经查出了。暗中就地格杀了。只因为这件事情关系到皇家体面,所以未曾外传。
苏谧心知肚明,必然是齐皓动的手脚。那个冒牌货虽然假借着义父地名头。确实颇有几分真才实学,这几天以赤,经过他的治疗,太后的病情竟然大有起色。
齐皓知道自己地真实身份,也知道自己义父早已经故去的事实。但是他不知道此人是倪源派去图谋不轨的,只以为这个“璇玑神医”是个南陈的人。
一来生怕他真的治好了太后,二来,南陈那边战事天酣,宫中留着这样地变数实在是太难以掌握了。他终究是大齐的亲王。自然要为大齐的安全利益考虑。反正有这个罪名,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下了杀手。
苏谧虽然知道是倪源让这个人假扮医师前去,她原本应该乐于见到王家和倪家两虎相争。她应该静观事态的变化,袖手旁观。以求从中得利才对。
可是倪源的这一步棋子意态不明,要是仅仅为了除掉太后地话,根本没有必要拖延这样长的时间,自己又远离宫廷,一旦有了什么变故根本措手不及,所以干脆就默许看着齐皓动了手,而且,在苏谧的心中,这个家伙胆敢假冒她义父地名头,让他在世上多留一分一刻都是对自己亲人的亵渎。
“这件事端地稀奇,”齐泷满脸疑惑地说道,“怎么会这样呢?朕看那璇玑神医‘苏未名’行事之间举止有度,医术文采都出众之至,为何要假扮成别人前来。。。。”
“这种骗子地心态有什么好奇怪的?”苏谧笑道:“他必定是垂涎皇家的富贵赏赐,却又害怕治不好太后的病,干脆就假借别人的名头,治好了,赏赐富贵自然是他的,治不好,寻一个理由出宫,偷偷跑掉,到时候山高水远,又不知道名字,哪里去寻找呢?”
“朕看不是这样,此人是个有真才实学的,岂会这样短视?”齐泷摇了摇头道:“别的不用说,光是他对于毒药的见解,朕觉得就是那个真正的璇玑神医,只怕也未必及得上他。”齐泷之后又数次向这位“璇玑神医”请教一些医药方面的知识,对他的本事倒是清楚。
“是啊,皇上还专门和这位医师商讨起什么毒药,什么泰天水呢?”苏谧随口笑道,“此人见识倒是颇广。”
听到苏谧提起这些,齐泷的脸上隐药有些微微不自然,笑道:“只不过偶尔兴致上来了,随口说一说而已。朕觉得此人确实是个人才呢。”
“确实如此啊,”苏谧含笑道:“听说太后老人家的病情在他的治疗之下已经有了起色。只是这事一闹,不知道会不会反复呢。唉,说起来,豫亲王也是鲁莽了一些。就算真是居心叵测之徒,等他治好了太后的病再在论罪也不迟啊。”苏谧微带着遗憾地叹息道。
“此话不妥。”齐泷摇了摇头道:“朕倒是觉得豫亲王的行事颇合朕意,皇家请来的医师,竟然出了骗子,实在是丢人之极,而且为了治疗太后,他要长居于深宫之中,后宫重地岂能容得居心叵测之徒?一旦有了什么不轨的举动,再诛杀只怕就要晚了。”如今他对于王家的心病日益加深,对太后病情的关心也仅仅是流于表面而已,在他的心里还不如皇家的脸面重要。
“还是皇上看的深远啊。”苏谧叹服道。
“以后再有揭榜自请的医师,定要严加审查,免得再出现这样的纰漏。”齐泷像是不愿意在这个话题上多费心思一样。一边说着,将那本奏折扔到一边。这件事就此揭过了。
时光飞逝,在行宫地日子住了大半个月,转眼已经到了七月份,隆徽四年的七月,注定是一个大齐历史上最不平静地月份,决定着这个朝代和整个天下走向的变故,接二连三地集中在这短短的一个月之内发生了。
这一天苏谧起床梳妆,刚刚将长发盘起,忽然小禄子急匆匆地跑了进来。人还没到门口,就上气不接下气地喊了起来:“娘娘,大事情啊!大事情啊!娘娘!”神情也不知道是喜是忧。
“怎么了?”苏谧回过头去问道。
“是宫里头刚刚传来了消息。刘才人生了!”
“什么?”苏谧吃了一惊,“不是才只有不到九个月吗?怎么就生了?”
“听说是刘才人出去透气的时候一不小心绊倒了门槛,好在身边的人回护地及时,人是没有伤着,可是已经动了胎气。回到房里不久就腹痛不止,宫人连忙传了太医,到了下午,就生下了。。。。”
“人怎么样?有没有伤着。”苏谧连忙问道。这机关报早产,又是第一胎,母体极其危险的。
“孩子倒是还好,不过刘才人身体伤了元气,需要好生休养一阵子。”
“是个男孩还是女孩?”苏谧这才意识到最关键的问题。
“是个小皇子,母子平安。”小禄子说道:“内务府地人刚刚送来的消息,皇上高兴的不得了啊。”
“送信地人在哪里?”苏谧也欣喜起来。连忙问道。
“在凌烟阁那里,正在回皇上的话呢?赶着给主子报信,我听见了半截就跑来了。”
殿里齐泷满脸的喜色,他后宫妃嫔怀孕的次数不少,可是能够平安地生下来的就不多了,而且孩子就算降世,大多数也长不大,以前也有过产下地男孩,可是活得最长的也不足周岁就夭折了。
至今膝下空虚的他急切的盼望着子嗣的降临。
“恭喜皇上!”苏谧进了殿门就婉然扬声笑道:“如今刘妹妹可是立了大功了。”
“嗯,”齐泷点头笑道:“朕正准备拟旨将刘。。。。刘。。。。刘氏地位分晋一晋,她原本不是才人吗?就晋位为嫔如何呢?”
苏谧微不可觉地挑了挑眉,看来齐泷连绮烟这个名字都忘记了。
“皇上圣明,绮烟妹妹原本出身不高使得位份一直难以晋升,如今其父亲已经担任了官职,算是正经的贵家女子了,正该好好地晋一晋,而且母体尊贵,这样对小皇子也好。”
齐泷连连点头,殿开黄绫,思索着圣旨的语句。苏谧一边将毛笑蘸满浓墨,一边说道:“只是皇上,如今最重要地可不是刘妹妹的位份,如今皇子远在京城,无皇上地天威庇佑,刚刚听说刘妹妹这一次还是早产,依臣妾之见,该下令让太医院仔细看护。”
“这一点朕也是担心,定要在旨意里面写明才好。”齐泷颔首道。起起自己早先夭折的那几个孩子,他一阵担忧,宫里头的孩子大多都长不大,极其容易夭亡。
苏谧又含笑说道:“幸好现在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都留在京城,豫亲王也诚实可信。皇上不好下旨令皇后和倪贵妃合力照看刘妹妹和小皇子,虽然没有皇上的龙威庇佑,但是有两位娘娘的凤仪贵气,也必然可以驱邪辟易,保得小皇子平安成长。”
“谧儿想的确实周到。”齐泷笑道,“正好封赏的旨意还没有下,朕就再加外追加一道给凤仪宫的圣喻吧。”说首下笔如飞,将两道旨意一一写完了。
苏谧略微松了一口气,她原本以为,绮烟最早也应该到了下个月才会生产,谁知道现在就生下了小皇子,如今宫里头皇后和倪贵妃都在,局势微妙难言。只有指望着这两人互相牵制,才能够瞧保得她们母子平安了。
刚出生的小皇子所带给宫中地喜悦和祥和还没有来得及让宫人们感受多久。仅仅在十天之后,一个更加震撼性的消息传进了宫廷。
定国公王奢兵败身死。!
相比起大齐隆徽年间第一位皇子让宫同庆地诞生,这个消息不仅震惊了大齐的后宫,同时还震惊了整个大齐的朝堂和大齐的民间。
据败退回来的珍马回报,当时王奢领军攻打建邺城,连战连胜,南陈诚亲王退宁城池,依靠着城高池深抗拒齐军。两军一时之间陷入僵持。不料,潜伏在南陈军中的密探却截获了一个消息,建军邺的粮草已经消耗殆尽了。得到这样的消息。王奢信心倍增,责令士兵加紧攻势,眼看着建邺城旦夕且下,终于,在支撑了月余之后,陈军粮草耗尽。不得不败退出城,主动突围而逃。
王奢领军入了建邺城,本以来立了大功,将这座长年累月阻挡着大齐雄兵良将步伐地坚城攻破,却不知中了诚亲王早就定下来计谋。陈潜故意放出粮草殆尽的消息。迷惑齐军。却暗中将城池数处地方掏空,然后填入沙土,使得外表看起来毫无破绽。他假装败退出城。齐军全无疑惑。率军出城之后,他暗中潜伏在山地一带。等齐军入了城,趁夜间的时候,由留在城中地内应扒开城墙,一举攻入城内,里应外合,将齐军歼灭在城池里面。
那时候王奢正在城主府中开宴庆祝自己的大功,事发之后,王奢虽然反应迅速,立刻带兵突围,但是城主府位于建邺深处,路途太远,终究是没有冲到城门就战死了。
眼见主三军遇战死,其余士卒顿时大乱,再加上齐军刚刚入城,对城池内部的地势建筑本来就不了解,陈军的突袭又迅猛难当,不到一夜功夫,齐军就溃败不堪。好在原本在城墙上负责巡视守卫的副将刘启见机地快,率领着驻扎在外城地的兵马冲了出来,才避免了全军覆没的结果,如今齐军尽皆退回边关。
消息传到了避暑行宫里,齐泷简直怒不可遏。
王奢这一次轻敌早冒进,中了敌人的计策,自然而然是罪无可恕,可是他已经死了,齐泷也无法追究什么了,甚至连发泄怒气的对象都找不到。
消息传到之后的整整一天,齐泷都像是被困在笼子里面的野兽一样,在凌烟阁的大殿里来回地走动,咬牙切齿地诅咒着罪无可恕的王奢,几乎恨不得他能够活着逃回来,好让他有机会亲自处置这个接二连三让他,让大齐颜面尽失地罪人。
其实这一次齐军虽然是大败,但是因为南陈的兵力不足,而且副将刘启行动机敏,使得半数地齐军都逃回了齐国境内。总的来看,比起前几次的惨败,损失也不算很大。
如今担心的就是南陈趁势北上,近年来割让给大齐的失地都是在南陈的统治之下近百年的敌地,刚刚归于大齐,原本就民尺稳,一旦让南陈出兵,必然有群起响应的现象,到时候只怕一发而不可收拾。
正是七月里炎热的天气,就算是凌烟阁之中,也全无了原本凉风习习,水波漾漾的惬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别样的沉闷。
“皇上,还是起驾回京城吧。”苏谧轻声说道。在避暑行宫的公文传送,以及办事效率都远远不及宫廷里面,平时自然无碍,但是如今出了这样的大事,容不得齐泷再逍遥下去了。
“而且,太后听说了这件事情之后,已经。。。。。”苏谧看了看齐泷的脸色,刚刚送来的还有一个消息:太后听说了王奢阵亡的消息之后,当场昏迷了过去,至今还在抢救之中,生死难料。
齐泷的脸色阴晴不定,沉吟了半响,终于长吸一口气,缓缓说道:“传内务府何玉旺进来,准备摆架回宫的事宜。”
两天以后,苏谧就跟着车队,匆匆离开了居住不足一个月的避暑行军。
第十章 晚春难争
连接而来的消息无论是皇子的诞生还是大齐的溃败都是何基的震惊人心!想必现在宫里头已经快要翻天了,可是不知道是因为避暑行宫之中消息的滞后,还是因为水岸楼阁环境的过分清幽,无论是多大的消息都难以在苏谧的心中激起波澜,感受不到在后宫里面的那种森严诡谲,风雨欲来的气势。
短暂的生活似乎是凌烟阁一侧的水流一般的波澜不惊,任是多在的石子也难以制造出惊扰的响动。那些重可倾国的剧变都像是平静地流水一般,让人可以用一种慵懒的心态看着它们缓缓流过。
回想起这一个月的生活,苏谧忽然发觉竟然是自己入宫以来难得的悠闲和放松,也许是过分秀美的景色消磨了她的意志吧。
如今,庄严巍峨的朱红色的宫门慢慢地映入眼帘,两侧看不到头的漫长宫墙也逐渐逼近,车辇终于又驶进了深深的宫门,车轱辘滚在宫里汉白玉铺彻的地面上,发出规律而熟悉的声音来。
苏谧的心情起伏不定,一种久违了的紧张感又重新主宰了她。虽然明白,无论是行宫还是这个皇城,都是同一个地方,册一个权势,可是这个宫廷里面的空气就让苏谧感到一种无端的紧张和魄力。
齐泷下了车辇,就匆匆地赶往乾清宫,召见前线的使节和各部的官员。苏谧与各宫的妃子自行加了宫室休息。
“娘娘您先歇息一下吧。这一路上可是辛苦了。”进了采薇宫,觅青看到了苏谧的脸色有几分疲倦,说道。
这一回京的一种可不比去的时候悠闲自在。齐泷心急如焚,责令加紧赶路,原醚轻车缓行需要三天地路在一天半之内就赶了回来。
“不用了,等到晚上再说吧。”苏谧坐在梳妆台前,略微整理了一下仪态。就站起身来,“随我去一趟西福宫,我要去看一看刘嫔。”
西福宫还是富贵奢华的老样子,金碧辉煌的建筑映衬着姹紫嫣红的花朵,连迎来送往的宫人,服饰装扮也比其他的宫室多了几分华贵之气。
见到苏谧地车辇,自然有掌事的女官迎了上来。
“贵妃娘娘呢?”苏谧随口问道。
“娘娘去含烟宫看望小帝姬去了。”伶俐地宫人回禀道。
“嗯,”苏谧说道:“本宫这一次是来看一看小皇子殿下。刘嫔还好吗?”
“刘嫔娘娘和小皇子最近一切都好。。。。。”宫女依言说着绮烟的近况,一边将苏谧引进了西福宫侧院。
一个简单的小院子布置地也另明一番风味,看上去虽然不及苏谧那里玲珑秀雅。可是西福宫建筑地远比采薇宫精美别致,即使侧院也显得大气奢华。
门口地小丫头一边行礼一连搭起帘子,苏谧进了里间。
刘绮烟正躺在床上。柔软的大红锦缎被褥铺陈在身下,夏日里炎热的天气,身上还严实地搭着一件薄毯子。屋里四角上都摆入着大桶大桶地冰块,凉丝丝地沁人心脾。
看见苏谧进来。绮烟地脸上显出惊喜之色:“姐姐来了,真是好久不见了,如今姐姐侍架到避暑行宫。本以为要到两三个月之后才能见到姐姐呢。”
“听说了这样天大的好消息,我怎么能不赶着回来见一见这小皇子呢。”苏谧笑道。一边走上前按住想要起身的绮烟:“你身子还虚着,现不要劳动这些俗礼了。听说妹妹那时候着实吃了不少的苦头。现在身体没事了吧?”
苏谧仔细看着她地脸色,虽然覆了粉,可是依然可以看出其中透出淡淡的蜡黄,看来这一次的生产真地是动了元气了。
“是吃了不少苦,可是为了他,一切都值得了。”绮烟依言躺回床上,含笑转头看向旁边的孩子。
苏谧地视线随着她移了过去,床榻的旁边新搭起了一处婴儿小床,金丝银线的被褥裹着一个粉妹妹的小东西,粉琢玉砌的,看着就觉得亲切喜欢。
苏谧的眼中也禁不住露出喜色。
绮烟微一示意,旁边服侍的宫人将孩子抱了过来。苏谧接过来抱在怀里,只觉得好像抱着一团柔软的小动物一般,让人又怜又爱,一种甜蜜而温馨的喜悦自然而然地漫上心头。
苏谧侧身在床榻上坐下来,两人对着婴儿逗弄了起来,孩子嗜睡,“咿咿呀呀”玩闹了片刻就有几分疲倦,苏谧将怀中的孩子交给了宫人,眼中犹自泛着淡淡的不舍。
绮烟忽然问道:“姐姐,皇上回来了吗?”
“回来了。”苏谧随口说道。
“姐姐一回宫就过来了我这里,一路上也苏累了。听说如今皇上与姐姐形影不离,后宫的诸位姐妹都羡慕地不得了呢。”绮烟忽然又道。
苏谧含笑道:“就算有全宫的姐妹都来羡慕我,我却是要羡慕你的。皇嗣可是比任何的宠爱都更加让皇上记挂在心头的啊。”
“嗯。”绮烟有些抑郁地点了点头,转而又兴致勃勃地问道:“对了,皇上在行宫的时候提起我了没有?”
苏谧听见这句话,怔了怔,她忽然之间意识到,齐泷似乎甚少在她的面前提起别的妃嫔,甚至包括身怀龙裔的绮烟,也只有在生下孩子的消息传来之后,两人才议论起她几次,只是没有几天就是王奢大败的消息传来,齐泷心急如焚,哪里还有心情去管后宫。
苏谧正思量着应该如何回答,绮烟却已经笑道:“姐姐如今在皇上面前盛宠不衰,只怕皇上在姐姐面前除了甜言蜜语,从来不会提起别的姐妹们吧,姐姐 可真是有福气的人啊。”神态虽然依旧自然,但是其中的酸意苏谧如何听不出来。
“妹妹多虑了,当父亲的哪有不记挂孩子的,对于妹妹和小皇子,皇上可时不时地挂在嘴边呢。”苏谧安慰道。
“本来以为孩子生下来,皇上会立刻回来看一看呢。”绮烟地神色又转而一阵黯淡,勉强笑道:“想必是避暑行宫那里的风光太过迷人。再加上有姐姐相伴,自然是只羡鸳鸯不羡仙了。”
苏谧知道她是在抱怨皇嗣降生的消息传来的时候,齐泷没有立即摆架回京看望孩子,而如今加在了京城,也没有马上赶来西福宫。当即含笑安慰道:皇上是因为有军国大事要处理要不然还有谁能够瞧比得上孩子重要呢?”这一次王奢的战败后果极其严重,齐泷在路上的时候又得到了消息,南陈已经挥兵北上,步步紧逼。因此齐泷一下车就匆忙地赶到乾清宫去召集大臣,处理军务了。在一个骄傲地帝王心里,皇嗣固然重要,但是统一天下的野心是比任何事物都更加具有诱惑力地。
“对于妹妹母子,皇上心里头也是一直惦记着的,只是避暑行宫那里路途遥远,夏季行走不便,皇上朝政又繁忙辛苦。只好暂时委托皇后和贵妃娘娘来照看。”苏谧解释道。
“姐姐对皇上的心意可真是清楚呢。唉,不像是我,有了孩子地这些日子,别说是承宠了,皇不过是一个月过来个三五次,问上两句衣食住行的话语就走了。有时候,真觉得要不是因为肚子里还有个孩子,皇上已经把我这个人给忘了。”绮烟讽刺地说道。
苏谧暗叹了一声,后宫妃嫔一旦有了身孕,连琏孕期和坐蓐,要有超过一年的时候无法承宠,就算是盛宠之中的妃嫔,又有谁能够预料到一年之后是个什么光景呢?一年地时间,再深的情份只怕也要慢慢地淡化了。所以说,她根本不能够要孩子。
看到绮烟神色郁郁,苏谧笑道:“这是哪里的话,妹妹容貌绝色,又善解人意,加上又有了身孕,当然是皇上的心头肉。前些日子皇上还亲自召见太医,询问起妹妹你地身体如何,吃穿睡梦是不是安稳。”
绮烟的眼中这才涌出笑道,“妹妹容貌拙劣,以后还要劳驾姐姐你提拔呢。”
苏谧觉得有一种不自在的感觉浮上来,心里头微微地有点发凉。
“不过这盛夏的天气里面还要照看孩子实在是太不容易了,”绮烟笑道:“光看这毯子吧,明明已经热地要死了,却还要捂地严严实实地。”
“这一段时间确实是要辛苦了。”苏谧笑道:“只是宫里头有多才人盼着有妹妹的这段辛苦都不可得呢。”
“最难忍的是身下连凉席都不能够铺,说起来姐姐那里是铺了皇上新近赏赐的湘妃玉席吧?”绮烟笑着问道。
新近南疆进贡过来几张湘妃玉席,由南疆一种极其罕见的冷玉丝编制而成,天性凉爽如玉,最适合夏天的时候使用,躺在上面肌肤清凉,不生汗津。总共进贡过来四张,齐泷自己殿中留用了一张,太后身体不适,不敢使用这些凉东西,所以剩下三张齐泷下赐给了皇后,倪贵妃和苏谧。
“嗯”苏谧点了点头。
绮烟眼帘稍垂,羡慕的神色一闪而过。
“妹妹要是喜欢,就拿过来给妹妹用就好。”苏谧说道。反正她大多数时候都住在齐泷那里,用得着自己宫里头那张的机会也不多。
“姐姐太客气了,皇上赐予给姐姐的东西,我怎么敢要呢。”绮烟笑道:“而且我现在身子虚,是用不起这些的。皇子年纪还小,也是不能用。”
苏谧没有说话,迟疑了片刻,她终于问道:“绮烟,你如今年纪尚幼,而且身体也不好,难道要亲自带这个孩子吗?”
“当然,皇上既然都将我的位份晋为嫔了,妹妹当然是要自己教养孩子了。”绮烟的脸色有几分不自然了。
后宫之中,嫔位以上的妃子,可以带皇子,嫔位以下的妃嫔没有抚养皇嗣的权力的,生下地孩子气要交给位份高的妃嫔抚养。
看绮烟坚定而又戒备的神色,苏谧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我国经在筵席上听人闲话说,刘夫人进宫探望你的时候,曾经向倪贵妃保证将孩子交给她抚养,收为养子的。。。。”苏谧没有听到过这样的传言,这其实是她地主意,她曾经让陈冽传递信息惯例刘泉,让刘泉投靠倪家,以求保住女儿 和孩子,刘泉的动作也周到,不仅向倪家贿赂了大笔地银子,又让夫人进宫向倪贵妃表示愿意将孩子献给她抚养,所以以绮烟在宫中微末的身份和地位才能够有机会平安地生下这个孩子气。
“这个啊。。。。”绮烟不太自然地笑了笑,说道:“也是爹娘他们多事,只想到那时候我位份太低,依照宫里头地规矩,自然是不能够抚养孩子的。其实位份是可以慢慢升的嘛?而且如今我已经。。。”
“绮烟,”苏谧的神色郑重地起来:“你生下这孩子吃了不少的苦头,我也知道,你传真照片不得将亲生的儿子交给别人。可是倪贵妃的性子你也是知道地,如果你这样出尔反尔。到时候。。。。”
“到时候怎么样。。。。。难道她还能够硬抢不成?”绮烟的声音有瞬间的拔高:“而且皇上已经下了旨意将我们母子交给她照料,如果我出了事,难道皇上不会追究她地责任吗?”
苏谧简直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如今齐泷是看重孩子不错,可是并不代青齐泷同样看重孩子的母亲,想起在行宫里面齐泷连绮烟名字都记不清楚地事情来,苏谧长叹了一口气道:“如今我们大齐在南陈的战场上失利,定国公王奢,也就是皇后娘娘的父亲,战死了。”
绮烟莫明其妙地看着苏谧,完全不知道她为什么说起这些。
苏谧继续说道:“这样的局势就是说明王家的失势已经成定局,原本看在太后的面子上,齐泷还可能对王家有所顾忌,可是如今太后她老人家的病情已经。。。。”苏谧叹了口气,原本有太后在,就算齐泷疑惑太后当年是杀母夺子,但是碍于一个“孝”字的大义名份,对王家的惩处也不会太过分。可是刚刚得到了消息,太后的病情可能就是这几天的事情了。
“。。。。。。这样,接下来的战事,皇上必然要启用你源了,你知道这意味首什么吗?”
绮烟没有说话,她并不笨,她明白苏谧是在提醒她,在将来的一段时间里面,倪贵妃必然权重后宫。
“那又怎么样?”绮烟洁白的贝齿史前着嫣红的嘴唇,犹豫了一阵子,她抬头看向苏谧说道:“只要我尽快养好病,以皇上对我的宠爱,必然会保护我的,姐姐又何必担心呢?”
“可是。。。。。”
“姐姐的宠爱已经无与伦比,受宠至此,难道还要害怕妹妹分薄了你的宠爱吗?”绮烟尖锐地话语脱口而出。
苏谧只觉得一阵无力:“我这是为了你。。。。。”
“姐姐不必再说了,倒是妹妹忘了,姐姐如今已经是一宫主位了,如果真的要抚养小皇子,只怕以皇上对姐姐的宠爱,还未必会将皇子交给倪贵妃,说不定要交给姐姐你呢。”绮烟惯惯地说道。
苏谧只觉得一阵恍惚,夏天的日子里,外面的太阳好像是要喷出火来,耀得人眼花缭乱。但是在这深远的宫殿里,阳光被遮蔽严实,只余下四角上冰桶里面晶莹的冰块散发着淡淡的光芒,逐渐化开,使得屋里充斥着一种冰凉湿腻的感觉。混合着龙涎香的气息,那湿气粘腻在肌肤上,挥之不去,幽冷,幽冷,似乎是直接地凉透到心里头去了。
“姐姐,是我胡说八道了,你别生气,是我不好。”看到苏谧的脸色,绮烟顿时知道自己失言了,连忙拉住苏谧的手说道:“如今姐姐宠冠后宫,我也有了皇嗣旁身,等我痊愈了,后宫之中,你我姐妹携手,到时候皇上的宠爱还能落到别人身上吗?”
苏谧的笑容几乎快要僵硬,她只有默然地,僵硬地点着头。
觅青看到苏谧苍白的脸色,禁不住惊呼道:“娘娘,您怎么了?”
因为绮烟的房里有刚出生的皇子在,所以闲杂人等是不能随便进入的,她一直在外间等候着。
苏谧没有回答,主仆二人漫步走出了西福宫的大门。
晚霞低沉了下来,从天边鳞片状的朵朵白云后面透露出点点霞光,金红的光芒将阻挡在前面的云朵都染成一种嫣红可爱的颜色 。
苏谧走在回宫的路上,盛夏的风吹拂过衣服,总有一种粘腻沉滞的感觉挥之不去。似乎就要这样沉沦下去,永远难以超脱,苏谧仰头看着天空,那变幻的色彩占据着她的视线,终于,她问道:“你说,这个世界上,有什么东西是永远都不会改变的呢?”
声音空灵缥缈,若有如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