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权默默的点了点头。这时,孙舒城已经收拾好了案几,谷利摆上了酒食,孙权率先入座。陆逊刚要坐在自己的席上,孙权招了招手:“伯言,我们联席对坐。”
陆逊愣了一下。他是儒家子弟,即使是私下里也要遵守君臣之礼,联席对坐那可是平辈论交,他和孙权虽然年岁相当,身份却大不一样,这么做是不是有些过了?
孙权斜睨了他一眼,笑道:“今天放肆一回,且把君臣之礼放一边,我今天来,是想听你陆伯言说说真心话的。”
陆逊苦笑一声,只得入席,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难道我以前说的都不是真心话吗,只是你抱着压制江东世族的黑暗心理,非要往那方面想罢了。
见陆逊坐了,孙权微微一笑,一手挽着袖子,一手提起酒勺,给陆逊添了些酒,有些漫不经心的说道:“伯言,原本我的想法是两路并进,先取江淮,再取青徐。不料李严等人只顾自己,打下南阳就跑了,我军独力难支,无法同时供应两个战场,再加上你身体不佳,我只好先把你撤回来休息。不过,你可不要以为这是养老了,暂时的休整,是为了更大的战斗。”
陆逊连忙躬身致意。
孙权又给自己添了一杯酒,举了起来,笑嘻嘻的说道:“今天,我在这儿给你道个歉。不错,我一直在压制江东世家。不为别的,只因为你们江东人虽多,陆伯言却只有一个。那些人在想些什么,你比我更清楚。如果由他们掌握了朝堂,又是什么结果,你也不会不知道。”
陆逊警惕的看着孙权。通常孙权推心置腹的说话时,都会有一个让人震惊的决定出台。
“不过。现在我不用那么担心了。”孙权难得的笑了起来,“孙韶等人去年攻击顺利,拿下了不少土地。如果今年还能保持去年的势头,我们应该能拿下黄河以南。如果能把这一大块土地纳入大吴的疆域,别的不敢说,至少将领们的赏赐不再是问题。伯言,你说是不是?”
陆逊明白了,半天没说出话来,眼神中却有些失落。
孙权居然要趁这个时候发动攻击。
陆逊略作思索,重新抬起头来的时候。眼神清明而坚忍:“大王,孙韶是一员能将,可是要取兖豫青徐,仅凭他们那两万多人还是不够,若大王肯允。臣愿率军出征。”
“你出征是必然的。不过,你的目标是寿春。”孙权笑笑:“寿春不下,我军难以深入。”
陆逊点点头:“大王英明。不过,要攻寿春,要做充足的准备。”
“我知道,粮草、军械、兵力,我都已经筹备好了。”孙权笑得越发的开心了。长久以来,这是陆逊难得的言听计从。“我还想给你准备一些着火陶弹,只是不知道魏霸肯不肯松口。”
陆逊目光一闪:“技术他肯定不会给,不过。如果我们拿钱买,想必他不会这么吝啬。大王,江东有不少炼丹术士,他们通晓药性,如果能把他们集中起来,许以重赏,也许能搞懂这其中的奥秘。”
“可惜,那些人孤傲成性,我请不动他们啊。伯言,你有办法吗?”
陆逊不动声色的点点头:“只要大王愿意,我可以试试看。”
“那可太好了。”孙权哈哈大笑,和陆逊碰了一下杯子,一饮而尽。
陆逊也一口把酒饮尽。
之前的一段时间内,孙权和陆逊说话总是有点话不投机半句多的感觉,今天是难得的说到了一起,两人都比较尽兴,畅谈了一番。
经过陆逊的开导,孙权的心情虽然谈不上大好,却也不是那么悲观了。魏国两面受敌,目前只能保持守势,在必要的时候,还可能会向他低头求和;蜀国内部不和,特别是诸葛亮需要他牵制魏国的兵力,在这种情况下,他以隐晦的方式透露石弹制作的技术也就是意料之中的事了。如果真如陆逊所说,能破解陶弹的秘密,吴国的实力将进一步增强。
有了实力,就有了谈判的资本。
对于孙权来说,他今天来找陆逊,最重要的却不是这件事,而是需要通过陆逊向江东世族传递一个信息:他要江东世族出人出力,帮他夺取兖豫青徐,甚至还有冀州、幽州,回报就是更多的官位和赏赐。在以前,这是不可能的,因为他辖有的土地就这么多,江东人占多了,其他人就少。现在情况不同了,如果真能夺取半个天下,他又怎么会吝惜对江东人的赏赐?而得到了更多的土地,获取了更多的人口,朝堂上不仅有江东人、江淮人,还有青徐人、冀州人、并州人,他又何必担心江东人坐大?江东人才再多,难道还会比这几个地方多?
正如陆逊所说,这是一个机会。如果能抓住这个机会,他不仅可以破解眼前的困局,还有机会和蜀汉一决雌雄。而失去了这个机会,他很快就会沦为李严功劳簿上的一笔,到时候江东人可能弃他如敝履。
孙权权衡了很多天,这才决定登门和陆逊做此长谈。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这个结果是让人满意的。
孙权回宫之后,立刻派胡综赶赴交州,商谈购买陶弹的相关事宜。而陆逊则开始给那些他认识的道士写信,邀请他们来共同研究,破解陶弹的技术秘密。这其中最重要的一封信,就是写给丞相顾雍的。
……
徐闻。
胡综风尘仆仆的站在魏霸面前,双手递上了孙权的公函。魏霸接过公函,原本笑容满面的脸突然一僵:“购买着火陶弹?”
“是的。”胡综抬起手,用手绢抹了抹额头的汗珠。交州的夏天真是热啊,他又穿着整套的官服,身上的汗珠一层层的往下滚,衣服早就湿透了。反观魏霸,他敞着怀,露出黝黑结实的肌肉,旁边还有人打着扇,面前放着冰镇的水果,简直是神仙过的日子。
“买了干嘛?”魏霸放下公函,抬起头看了一眼满头是汗的胡综,这才明白过来,连忙招呼道:“胡君,来来来,赶紧入席。哈哈哈,你们是君子,不像我这种武人,想必是不好意思像我这样宽衣。吃块瓜果肯定没问题吧,这是用冰镇过的,保住你一口凉到心。”
胡综此刻满身是汗,真不想和魏霸矜持,一屁股坐了下来,拿起一块瓜就吃。果然正如魏霸所说,一口凉到心,浑身每个毛孔都在欢笑。
“你们准备打哪儿?”魏霸一手支在案上,一手拍着大腿,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寿春。”一块瓜下肚,胡综冷静多了,从侍女手中接过布巾擦了嘴。
“打寿春啊,那得需要多少陶弹?”
胡综早有准备,反问道:“将军攻宛城的时候,用了多少陶弹?”
魏霸想了想:“大概三十万枚左右。”
胡综一愣,死死的盯着魏霸,半晌才说道:“将军,你这数字有些太大了吧?攻昆阳的时候,才不过用了十万枚。”
魏霸笑了,捻着唇边的短须,挤了挤眼睛:“打宛城在先,打昆阳在后,你们那些都是剩下来的。我不留一手,怎么能行?你跟我说实话,当时要有三十万枚陶弹,你们会打完昆阳就住手吗?打宛城是硬任务,打昆阳是帮忙,这两者不可同日而语,你不会否认这一点吧。”
胡综嘴里有些发苦。孙权给他的任务是买个十万枚左右,留一些用来研究,剩下的用来攻打寿春。如果只买千余枚的话,魏霸肯定会起疑心。现在魏霸却说,打寿春至少要三十万枚,他根本没这么多预算啊。
“将军,我们可是盟友啊。”胡综一边敷衍着,一边迅速的权衡着利弊。“你这么敷衍我们,可有点不地道。要知道你们打南阳,我们可是出了不少力的。”
“这个我知道。”魏霸很坦然的说道:“要不然,那十万枚陶弹就不是丢在昆阳,而是丢在武昌了。”
“将军,你……”
“唉,你别急嘛。”魏霸不以为然的摆摆手:“我防你们,你们防我,大家心照不宣。是不是?还是说正事吧,你们除了陶弹,石弹要不要?我可以便宜点,还可以送货上门。”
“石弹就不用了,千里运输,费用太高。我们还是花点时间,就地打造吧。”胡综直奔主题:“将军,你可不能坐地起价。”
“这话从何说起?”魏霸反问道:“我这陶弹从来没有外卖过,哪来的价?我今天是第一次开价呢。”
胡综顿时有一种不祥的感觉。他看着魏霸,觉得魏霸脸上的笑容非常邪恶。
魏霸戏谑的看着胡综,捻着手指,一脸诚恳的说道:“胡君,既然是买卖,我们就按买卖人的习惯来吧,那些虚文客套,就免了。我也清楚,你们吴国人才辈出,这陶弹到了你们吴国,用不了多久就能被复制出来。这生意嘛,大概也就是一锤子买卖,我也指望不上回头客。所以……”
魏霸竖起一根手指,又张开五指。“一枚陶弹千钱,五十万枚起售,上不封顶,多多益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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