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山语阁,王如萱已在此等候多时。
“风大,凌大哥,边走边聊!”王如萱翩然转身,凌楚瑜紧随其后。一路无话,此时节虽已复春,可山上清冷,仍有寒意,山涧偶尔一声鸟鸣,空谷悠长,更添寂静。鼓风呼啸,吹得人摇摇欲坠。
二人行至山腰一处八角亭,王如萱忽叹道:“苍云教历此大难后,人心不齐,已不复当年之志。以师父为首的八散仙也心萌退意,只是如今新教主百里易登位,根基未稳,师父他们念在往日情分才勉强留下,只怕迟早离去。”凌楚瑜不明其话是何意,只是听她续道:“凌大哥,师父说你和百里易有冤仇过节,若长留山上唯恐生变,让我们赶紧下山。至于吸功**一事,师父和其他前辈都会替你向他讨要。”
凌楚瑜心头动容,自己何得何能,竟能让他们替自己向仇人求情,叹息道:“我凌楚瑜贱命一条,各位前辈又何须········”王如萱道:“师父他们可能担心你与百里易结仇,故而才有意化解你们之间恩怨。”凌楚瑜有些不快,莫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他与仇东时的恩怨岂是一两句话就能冰释前嫌?刚才在骆歆心榻前,看着快临了的她,才动了恻隐之心,可如今众人都劝他放下,心底怨气腾起,浮现在脸上,阴沉道:“他仇东时百般设计毒害我,到头来一句话就想了结?”
王如萱见他怨气不消,不知如何接口,岔开话题道:“你有问她吗?”凌楚瑜怔怔一呆,道:“问什么?”王如萱欲言又止,低头将目光移开,怯生生道:“当日她拼命护你周全,我们都瞧得出不一般……”她没有再往下说,凌楚瑜知她意思,脸皮微热道:“王姑娘,你们也看出了?”王如萱点点头,道:“她不惜性命挡在你身前,替你挨下那掌,可绝非长辈关爱之情。”凌楚瑜凄笑道:“那一刻,真像母亲拼死护住自己的孩儿啊!王姑娘,你说她跟我会不会有其他关系?”
众所周知,东海派的掌上明珠和凌楚瑜的母亲苏婉茹情同姐妹,除去同门之情,骆歆心最多也只把凌楚瑜当成亲侄子。而自从骆歆心随韦风去了苍云后,二人已有二十多年未见,即便关系再好,又怎么会对才见过数面的凌楚瑜有如此深的感情呢?
王如萱沉吟道:“照理说应该不会。凌大哥你打小就在苏州,从未见过她,或许是骆前辈她爱屋及乌吧。又或许是她对你有所愧疚,将你卷进来,所以才拼命帮你。”凌楚瑜低头沉吟道:“或许吧。”他忽然记得百里无极曾有段游历江湖的时光,陪同他的正是韦风,而据半年前自己曾偷听父亲和贞娘的对话中,知晓凌柏川曾也有数月和百里无极一同游历时光,难道他们三人早就相识?而母亲和骆歆心有是同门姐妹,那他们的关系可就非同一般,若这样想来,百里无极、韦风、凌柏川的关系又更进一步。当年骆歆心从苍云山逃出,首先想到的地方便是苏州,自己的老家不正在苏州吗?如此想来,他们关系绝非一般。
见凌楚瑜想得发呆,王如萱轻声问道:“凌大哥?”凌楚瑜方醒过来,道:“或许骆师伯丧子,便将这份关爱转到我身上了吧。”目前也只有如此解释了。王如萱心忧他的伤势,道:“凌大哥,若师父他们讨得吸功**后,我们就下山好吗?”凌楚瑜心知这吸功**是难如登天,摇摇头道:“骆师伯命不久矣,我想留在山上陪她,侍奉她,也好报答她的救命之恩。”王如萱点头道:“自然如此。”凌楚瑜道:“至于吸功**,不必强求,生死有命,我已经看开了。”王如萱神色黯然,道:“这就没有其他解法?”凌楚瑜道:“我体内真气凝聚不散,驱不出、化不掉,三位前辈只是暂时以他们真气降住压制。若真气的反噬,这后果比之前更为严重。”
王如萱听了脸色惨变,回想起之前他癫狂发作、痛苦倒地的样子,还心有余悸,若再加深数倍,后果不敢想象。凌楚瑜却释然道:“放心,都说吉人自有天相,我运气一直这么好,定有其他法子相救。若真不行,我就用剩余时光,陪王姑娘去趟塞外,也了却心愿。”王如萱知他是苦中作乐,眉头更加不展。二人再闲聊几句后,凌楚瑜便借故离开。王如萱瞧他没落背影,不禁摇头。
凌楚瑜去而复返,前往山语阁。门外东麻子恭手道:“凌师弟!”凌楚瑜微微发怔,东麻子却笑道:“我乃掌门所收弟子,奉命保护大小姐。按照辈分,我该唤你师弟。”凌楚瑜恍然大悟,道:“师兄好!之前多有得罪,还望恕罪。”东麻子摇摇头,道:“是我和瘦子对不起师弟你。因为大小姐要我等隐瞒身份,才不敢相认。数年前公子选中师弟,我等也是劝住不止,才让师弟着了他的道。”凌楚瑜现在想来,自己曾与二人交手,他们多有忍让,原来是顾及这个身份,说道:“师兄不必介怀,这非你所能左右。”东麻子一躬到底,道:“师弟大量。”他起身后问道:“师弟去而复返,是要找苏姑娘?”凌楚瑜不好意思笑了笑,东麻子笑道:“苏姑娘应在她房里,刚才瞧见她梨花带雨的,不知是否因为大小姐的事。”凌楚瑜心中一痛,道:“多谢师兄!”说罢大步迈进。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凌楚瑜走到一处亭子,记得骆歆心曾言,这亭子另一条路是同样苏媚住处,他看了过去,还是决心往此而去。
这路通往山的另一侧,绕着山体开辟的路,阴暗潮湿,再走得上百步,便是一处延生出去的巨石平台,上面用木瓦砌成一间屋子,屋顶种有花草,如今春天,万物滋生,那些花蕊零零散散点缀屋顶,藤蔓和爬山虎也翠绿勃发,绕着房屋四周,生机盎然。
“笃笃!”凌楚瑜犹豫了一下,心里忐忑不安,终是鼓起勇气敲了门。良久未见回应,欲张嘴发问,却又欲言又止。他徘徊一会,正欲离去,屋里传来一声微咳,似乎有意而为。凌楚瑜微微一笑,朗声道:“有人吗?”
片刻后,屋里才传出声来,“没人!”凌楚瑜认得声音主人,喜道:“凌楚瑜拜访!”屋里女子冷哼一声,便不做回答。凌楚瑜道:“那我进来了!”再等片刻,屋里没人回应,凌楚瑜壮着胆子将门推开。
吱地一声,木门被推开,约莫三丈之地的屋里却是五脏俱全。这山间的木屋在狂风下似乎摇摇欲坠,可踏入屋内,一股莫名的温馨让人忘去了外面的危险。里面古色古香的桌椅床铺,色彩尽显女儿家的温婉。苏媚正坐在凳子上,背对着凌楚瑜。
凌楚瑜厚着脸皮坐在旁边,屁股刚沾凳面,苏媚冷冷道:“谁让你进来的,谁让你坐下的。”凌楚瑜笑眯眯,不管不顾就往下坐。苏媚右掌运劲轻推,那张凳子向左移动了一尺有余,凌楚瑜冷不防屁股坐空,摔了个结实。
“哎哟!”凌楚瑜吃痛叫一声,五官夸张地扭曲,苏媚绷不住噗嗤笑出声来。凌楚瑜拍着屁股笑道:“这凳子会走,当真奇怪。”苏媚又变回冷冰冰的脸,道:“给我滚!”凌楚瑜委屈道:“我刚摔了个平沙落雁,疼得厉害,哪里走得动。不如媚儿你背我走!”苏媚怒道:“不要脸。你来我这里干嘛?不跟你未来媳妇亭下谈心,若她追问起来,我可不管。”凌楚瑜哭笑不得,原来他的一举一动都被她瞧在眼里,道:“我担心师伯。最近都是你照料她,所以想问问你她的情况。”苏媚白眼道:“你不是刚看过她吗,为何问我?”凌楚瑜尴尬一笑,欲言又止。
良久,苏媚叹声道:“主母若是走了,你有什么打算?”凌楚瑜心头一沉,道:“师伯让我不要为难仇东时,我怕我做不到……”苏媚一听他之名,登时气涌上头,道:“主母素日纵使对他狠心,却始终不忍你们相斗,你知为何?”凌楚瑜想了想,道:“因为他是百里无极的儿子?”苏媚摇摇头道:“非也。我从小就跟着主母,仇东时的为人我再清楚不过。他嫉贤妒能,不能容人,而且锱铢必较,可要论阴谋诡计,十个凌楚瑜也决计不是他对手。主母也是怕她走后,无人压制得了他,对你是有害无益,所以才百方劝阻。”
凌楚瑜此时才知她真正意图,心里莫名感动,骆歆心已为他想好未来岁月,难怪让自己不要插手江湖事,问道:“媚儿,我记得你曾说过三岁就跟着师伯了?”苏媚啐了一口,道:“谁让你叫我媚儿。”她顿了顿,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三岁跟着主母,虽不知她之前遭遇,可每年七月十六,她都自己躲在屋里哭泣,嘴里念念叨叨着‘夫君’、‘心儿’,一哭便是一宿。后来我才知道,七月十六正时苍云教覆灭的日子,而主母的丈夫和儿子也是在那一天死去。所以你担心的事是不可能的。”
凌楚瑜苦笑道:“怎么我心里想什么你都知道。”苏媚道:“要看破你还容易。”说罢她忽然俏脸一红,啐道:“我干嘛要知道你心里想什么?”凌楚瑜看着她,发觉眼前佳人越发漂亮,娇而不媚,风韵优胜王、闻人二女。想到这里,他老脸一红,似乎想起曾经难以启齿之事。
苏媚瞧他那神色,就知他歪念邪起,不怒反而俏脸促狭,不由得面红耳赤。凌楚瑜压抑着搂她入怀的冲动,心里着实如千万般蚂蚁爬过般难痒难忍,轻轻唤了一声“媚儿”,岂知苏媚忽然闯入他的怀中,哭了起来,凌楚瑜此刻温软在怀,却见佳人梨花带雨,不免心疼,轻轻抚摸她的秀发。
“主母待我恩重如山,她若是走了,媚儿世上就没亲人了。”她嚎啕大哭,哭湿了凌楚瑜胸前衣衫。她从小父母双亡,是骆歆心收养并带大,和对仇东时恨铁不成钢的方式不一样,骆歆心对她是万般宠爱,如同亲生女儿一般。苏媚生得妖娆媚人,是个美人胚子,多少男人为之倾倒,可她一心为保恩,决心终身不嫁。可她偏偏碰上了凌楚瑜,这个让他心动的男子。仇东时让她假意勾引凌楚瑜,她竟然情不能己,假戏真做,委身于他。这也是为何仇东时千方百计要置他死地原因。可惜造化弄人,她害得心爱之人受伤,不敢面对,而敬仰的主母又不久于人世,如此打击下,她悲痛欲绝,却又一直强忍,多日来已经不堪重负。直到投入凌楚瑜怀抱,心里的防线才崩塌,放声大哭起来。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不知过了多久,在怀中的苏媚哭声越发细小,最后微微抽泣。凌楚瑜低头一瞧,苏媚竟然沉沉睡去,看着她脸颊深深的泪痕,心中不忍,将其抱起,轻放在床上。凌楚瑜踌躇半响,朝着她额头轻轻吻了一下,道:“这不算趁人之危吧。”苏媚似乎知道他所为,在梦中露出笑容。凌楚瑜搬起一张凳子,再旁默默注视,守护着她。
约莫过了很久,凌楚瑜从梦中醒来,看着苏媚沉睡,心道:“我竟睡着了。”他不知此刻是何时辰,但身子渐觉凉意,想来已是太阳落山,扯了被子给苏媚盖上,心想:“她一天未吃东西,等会醒了岂不肚饿?”他想着给她寻些吃的,便悄悄离开木屋。
出了门,天已经黑了,这山语阁里弯弯绕绕,分不清方位,凌楚瑜只知地牢和门口,心想待会遇到下人询问即可,可走了一段,均没发现任何人影,心下奇怪“难道人都睡下了?”他想着往外走去,去外面弄些吃的回来。
当他快临出口时,忽然听到声音,“公子,主母已经睡下,您明天再来吧!”是东麻子声音。
“啪”一声清脆的巴掌声,那略带醉意的声音说道:“滚,我现在是教主,你要叫我教主。”东麻子挨了一巴掌,声音依旧道:“属下该死,望教主恕罪。只是主母已经睡下,教主还是明天再来吧。”
凌楚瑜藏了起来,怕他瞧见引发误会,悄悄探出头来,看见那个矮胖的东麻子前面是个晃晃悠悠的人,指着东麻子喝斥道:“混账,本教主要看望自己娘亲,你敢拦我?这是我的地盘,我想来就来,你是什么东西,快滚!”东麻子道:“属下不敢。只是主母身体有漾,需要多加休息。”百里易大袖一挥,道:“那如此我更要去探望。之前母亲再三催我,我因教务没得空,现在那些弟子都说我不孝,我现在来了,你又拦着我,说,是不是你在背后说我坏话。”他胡言乱语,显然时喝得不少。
东麻子道:“属下万万没有此意。教主您喝多了,还是早些回去休息。”他扶着百里易右臂,欲带他离开,岂知他甩开东麻子,喝道:“胡说,本教主岂会喝多。吴罡那厮说我喝酒扭捏,不如父亲豪爽,今天我就要喝给他看,看我是不是父亲的儿子。”他此言颇有不满,叫得满山都听得清楚。
“给我让开!”他忽然厉声道:“娘亲为救那个混蛋,受了伤,我要去看望她,谁都别拦着我,我要问问她,如果我和他非选一个,她会救谁?”东麻子见他如此醉态,忧心他会冲撞骆歆心,随口附和道:“自然是救教主了。”百里易一听,勃然大怒道:“我看她是救那个混蛋吧。给我滚开!”他将右腿抬起,朝东麻子踹去,后者不躲不闪,挨了这脚后往后一坐,又急忙爬起来,百里易啐了一口,骂咧道:“狗奴才!”说罢就往里走。饶是东麻子如何劝阻,均是无用。
“麻子!”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子道:“主母有令,让教主进来!”东麻子一瞧是瘦子,只得遵从。百里易冷笑道:“这就对了。母亲不见儿子,难道要见外人不成。”时瘦子微微摆手,道:“教主请!”百里易趾高气扬“嗯”了一声,负手于身后,大步走去。
凌楚瑜在旁瞧得清楚,这仇东时深夜而来,而去醉酒熏熏,生怕他顶撞骆歆心,便悄悄跟在他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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