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郭鹏一副很看好他的样子,程昱顿时高兴起来。
于是他决定添油加醋,好好的给田丰来个一勺烩!
“遵旨。”
程昱便接着说道:“之前崔渠案发,田元皓和崔季珪难辞其咎,虽然他们没有受到严惩,但是老臣一直认为,他们应该负全责!
他们想要利用田元皓和崔季珪的权势把持尚书台的选官之权,进而把持尚书台,把老臣架空,夺取权势,从而为所欲为!!
陛下千万不能忘记,这些冀州人可不是最早跟随陛下的旧部,他们原先属于韩馥,后来背弃韩馥选择了袁绍,和陛下作对!陛下务必要防范这群冀州人的野心!”
程昱很快又把这件事情上升到了造反的层面上,想着一口气人道毁灭了自己的政治对手。
比如那群他一直就很看不惯的冀州士人。
那群明明曾经敌对却被郭鹏如此大度的接受并且分享权力的家伙。
青兖二州这些很早就跟随郭鹏一起创业的人可都对他们很不满意。
然而,对程昱的说法,郭鹏不高兴。
不是因为政治斗争本身而不高兴,是为程昱开了地图炮试图把所有冀州人一网打尽这件事情而不高兴。
乱世之中良臣择主而事本身就是非常正常的事情,只要没有背叛没有造反,大势之下顺势而降,那就是可以被接受的,没有问题。
贾诩换了很多老大,最后还是能得到善终,做到太尉的职位。
而他曾经的同事吕布也换了很多老大,但是后来就被曹操砍掉了。
这种差别很好理解,因为贾诩没有背叛,而是时局到了穷途末路的时候,顺势而降,这是正常的。
吕布就不一样了,不仅背叛,还要杀死旧主,用旧主的一切换取自己的荣华富贵,这一来二去,名声就臭掉了。
改换门庭并不可怕,并不违背道德,但是你若是改换门庭的时候还杀死旧主,反噬,那就没人要你了。
冀州群臣都不是主动背叛,而是被打败俘虏之后顺势而降。
在袁绍麾下的时候,这群人有一个算一个可都是很努力地出谋划策要干掉郭某人的,屁股坐的很正。
虽然的确能力有限,不仅没能干掉郭某人,还把袁绍赔出去了……
但也属于正常范畴,并不值得苛责。
这要是都要苛责,整个郭魏政权之中就没几个人不用被苛责,包括冀州人在内的其他人也都要被苛责。
任何政治上的对手都不是可以简简单单用人道毁灭的手段就能成功的。
如果全靠杀人而不给利益就能平定天下的话,董卓早就拥有天下了,郭某人又如何需要给袁术当狗呢?
要说战胜袁术,他很早就有这个实力了,很早就能把袁术人道毁灭了,但是道义上站不住脚啊,说不过去啊,真这么做了要给黑死的啊。
杀人诛心杀人诛心,杀人不够,要诛心才够啊。
袁术不自己作死,不自绝于天下,郭某人哪里有机会诛心呢?
荀彧和臧洪不在朝堂上公然跳反公开决裂撕破脸皮,郭某人又如何能顺势杀人诛心呢?
自古以来都是杀人容易诛心难,而若要彻底战争对手,非要诛心不可。
现在程昱也是犯了一样的错误。
他的理政能力很强,但是在政治斗争上,失之偏颇。
田丰虽然势力不如他,资历不如他,但是田丰没犯什么罪啊。
之前也被惩罚了,受惩罚的程度不比程昱轻,那件事情已经暂时揭过去了,没什么必要的话,就不要轻易再给揭开。
你现在要搞田丰,还是在大家看来没有犯什么罪的田丰,这要是给你办成了,以后大家不就都是你嘴里的一块肉了?
同为官僚,兔死狐悲啊。
今天是田丰,下一次是谁?
很容易就让和程昱不是一条路的人感到紧张,从而自发寻求报团取暖。
郭某人也不高兴,我的官员,你说搞掉就搞掉,那我算什么?
我这个皇帝算什么?
皇帝,同僚,属下,纷纷被程昱得罪。
敌人还没打败,就先犯了众怒,典型的先输一筹。
而且造反什么的,扩大地图炮到整个冀州什么的,这也太容易拉仇恨了。
郭某人都不敢明目张胆的放地图炮,程昱倒是举着炮筒哐哐哐的就使劲儿发射,生怕人家不知道他是一个棒槌。
这还不逼得所有出身冀州的官员和他决死一战?
搞地域黑就真的那么爽吗?
郭某人最讨厌的就是地域黑了。
一竿子打翻一船人,非常不友好,轻轻松松制造大量敌人,把本来可以争取的朋友也给得罪了。
郭某人感觉程昱再发展下去就要变成阳球了。
那个犯了众怒的阳球。
郭某人亲手操作了阳球之死,知道阳球死于自己处事太过,而非郭某人,郭某人只是顺势而为,给了想要干掉阳球的人一个借口。
现在郭某人还需要程昱。
否则田丰势大,他背后的推动力将急剧膨胀,尚书台将快速士人化,渐渐变成郭某人难以插手搅动风雨的存在,这不是好事。
同样的道理,田丰也不能被程昱弄死。
否则程昱的支持者全面抬头,寒门与士人矛盾会让尚书台走向极端化,尚书台的局势会失控,那么魏国政局就有失控的危险。
无论谁倒下都对郭某人没有好处。
目前的态势,是程昱主攻,田丰防守反击,程昱的势力远强于田丰。
墙头草们焦急地观望着,出于自身利益的需求不愿投靠程昱,却也不敢贸然下注田丰,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这就是郭某人出手干预,搅动风云改变局势的时候。
于是郭某人面露不悦之色,严肃的看着程昱不说话。
程昱等了一会儿没等到郭鹏的回复,一抬头,正对上郭鹏严厉的眼神。
郭鹏开口了。
“仲德,你若是这样说,所有冀州人都是不值得信任的,那么赵子龙岂不是也不值得信任?他现在是卫军主将,他和田丰里应外合,岂不是我这个皇帝都做不得了?!”
程昱一愣,心里一慌,连忙跪下。
“陛下……老臣……老臣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田元皓是冀州人,崔季珪也是冀州人,赵子龙还是冀州人,我起兵以来跟随我的元从旧部至少两成都是冀州人!
他们有的在官府,有的在军队,都是中流砥柱,军队里最早的一批士兵就是我从冀州招募来的,和你几乎是同时为我效力!
一起为我征战,为我抛头颅洒热血,他们现在都是中流砥柱了,你是不是要我把他们全都抓起来诛灭三族啊?嗯?”
郭鹏的语气十分严厉,让程昱越发的惊慌。
程昱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却没想到郭鹏的反应如此激烈。
很显然,郭鹏生气了。
这让程昱心中越发恐惧,不知道该怎么挽回自己的局面。
郭鹏一般不发火,可一旦发火,就不是那么容易平息的,这一点,程昱比谁都清楚。
“你是尚令是什么?是宰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辅!”
郭鹏怒喝道:“尚书令无宰辅之名,却有宰辅之实!更何况你还掌管吏部,吏部主管天下官员升迁降职,我听说吏员都称你为天官,宰辅加天官,你的权柄还小吗?
如此大的权柄,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如此之大的权柄被我交给你,是因为我信任你,我相信跟我一路走来的你不会背叛我,不会违逆我!可你是怎么回报我的?
之前元皓说,我还不信,现在我信了!身为宰辅,居然如此没有容人之量,居然如此刚戾蛮横,欺凌下属,把不顺从自己的人看做敌人,全力打击,你让我还怎么相信你!”
郭鹏一甩衣袖就离开了勤政殿正厅,去到了自己的书房。
苏远赶快跟了上去,然后按照郭鹏的命令把门一关。
“滚出去!好好想想自己犯了什么错!再来请罪!”
一句话从书房里传出来,郭鹏就不出来了,再也不看程昱。
程昱趴在地上浑身发抖,面色发白,看的周围宦官们都心有戚戚。
照这个架势来看,程令君……
怕是要失宠啊。
宦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摇头,感觉情况不妙。
也不知道之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会失去权位吗?
还是会失去全部的一切?
可惜了,这位程令君对待大家还算是不错的。
说话是和颜悦色的,也没有摆过臭脸色,还有小道消息说程昱出手也挺大方的,和崔琰那种讨人厌的完全不同。
可现在……
只能看造化咯。
谁也不敢说程昱的明天是怎么样的,反正郭鹏没有明说,只是怒斥了程昱一顿。
程昱趴在地上趴了好一会儿,最后爬起来失魂落魄的往外走。
刚来的时候,程昱矫健的步伐和气势看上去完全不像是一个六十四岁的老人,倒像个四十多岁正值壮年雄心勃勃的高级官员。
可现在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感觉他像个七十多岁的老叟,完全没有精气神了。
前后差别居然如此之大。
天子之威,可怕到了这个地步。
宦官们更加敬畏那位待在书房里的天子。
程昱摇摇晃晃失魂落魄的离开之后,郭鹏在书房里低声嘱咐了苏远一句。
“派人把程昱被训斥的消息传出去,尤其要快点传到工部去,让田元皓知道。”
“遵旨。”
苏远知道郭鹏这样做的意义何在,没有废话,立刻就跑出去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