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天子下旨,为廉将军和周统领赐婚。
一般而言,赐婚的旨意皆出自中宫。天子亲自下旨赐婚,且赐婚之人皆是大齐武将,这也是大齐建朝以来的奇闻趣事了。
廉姝媛率领蜀兵赢了御林军,已成了京城最新最热的八卦消息,再添上这么一桩喜事,更是为人所乐道。
两人年龄都不小了,廉家周家想他们早日成亲。亲事定在了来年二月十二。
廉姝媛不会女红,也丝毫没有亲自动手缝制衣衫鞋袜的打算。时间仓促,想准备像样的嫁妆不是易事。
好在帝后皆有厚赐,宫中赏赐的金银玉器绫罗绸缎便足以凑成二十四台嫁妆。再加上周家送来的聘礼,怎么也能凑足四十八台嫁妆了。
廉周两家忙碌欢喜,不必细述。
建业元年很快过去,崭新的一年来临。
新年元日,众诰命贵妇进宫觐见。
按着往年惯例,众贵妇皆进椒房殿觐见。往日的新年元日,萧皇后亦要进椒房殿觐见俞太后,居于俞太后下首。
今年的元日,也应该和往年相同吧……
一众诰命夫人,天未亮便起身更衣梳妆,五更天便至东华门外等候。
天黑沉沉的,寒风刺骨。众诰命贵妇裹着厚实的貂毛披风,坐在燃着炭盆的马车里,不时探头张望一眼。
天际微微发亮时,宫门终于开了。
众诰命夫人下了马车,在宫门外继续等候。
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既不是众诰命熟悉的芷兰,也不是玉乔。而是谢皇后身边的女官湘蕙。
湘蕙端庄秀丽,落落大方,冲众诰命行了一礼,笑着说道:“皇后娘娘命奴婢前来相迎,请诸位夫人随奴婢进慈宁宫觐见。”
众诰命:“……”
这一出委实出乎众人意料。
不是去椒房殿,也不是去福临宫,竟是慈宁宫!
略一深想,此事其实早有征兆。
李太皇太后病症渐有起色,皆是谢皇后伺疾有功。李太皇太后对孙媳十分满意百般喜爱,简直到了一日都离不得的地步。俞太后再独揽大权,也得每日去慈宁宫请安。
宫中情势,也因此复杂微妙起来。
有身份最尊辈分最长的李太皇太后顶在头上,俞太后的气焰顿时被压了三分。先帝萧皇后和如今的谢皇后关系又格外亲密,隐然有联手之势。俞太后在年轻的谢皇后面前,并未稳占上风。
宫中的情形,从来瞒不过有心人。
这些有资格在新年元日进宫觐见的贵妇们,谁不是消息灵通之辈?原本就伸长了脖子竖长了耳朵关注宫中动静,此时听闻湘蕙之言,更是猜测纷纷。
可惜此时此地,不宜窃声私语。相熟的贵妇们彼此交换个会心的眼神,然后扬起笑脸,缓步而行,迈步进了东华门。随在湘蕙的身后,走向慈宁宫。
到了慈宁宫,众贵妇被引至偏殿等候。
到了此刻,相熟之人很自然地凑到一起低声闲话。
……
徐氏还是第一次以诰命夫人的身份进宫觐见,心中既激动又欢喜,前一夜睡了不到两个时辰。此时精神依旧亢奋,颇有谈兴。
新帝登基,谢明曦一跃至中宫皇后,谢家也成了京城新贵。徐氏大闹椒房殿却安然无事,紧接着便被封了二品诰命……
哪怕徐氏言语粗鄙,围拢过来寒暄示好的贵妇依旧不在少数。
其中,尤以林夫人秦夫人颜夫人最是热络。
自家女儿是谢皇后的同窗兼闺阁好友,随各自夫婿在蜀王尚未发迹时便去了蜀地。短期内留在蜀地,待日后,总有被召回京的那一日。
她们和谢家女眷结交来往,也是应有之义。
“我听说,往年都是去椒房殿请安。”
徐氏自以为压低声音,实则在一众柔声细语的贵妇中间,她略显激动亢奋的声音便如洪钟一般:“今年怎么就换成了慈宁宫?”
众贵妇不动声色地竖长耳朵偷听……不对,是正大光明地聆听。
这位徐老夫人,出身乡野,不懂委婉暗示的那一套,说话直来直去,令人好笑不已。人在慈宁宫,竟然就议论起此事来了。
也不怕因口舌招来祸端!
年过四旬的林夫人微微一笑,柔声应道:“太皇太后一直卧榻养病,如今病症有所好转,委实是一桩值得庆幸欢喜之事。我等进慈宁宫觐见,亦是理所应当。”
徐氏咧嘴一笑:“可不是么?我老婆子大字不识一个,不过,也懂些道理。宫中太皇太后辈分最高,位分最尊。怎么也该排在太后娘娘前面。来慈宁宫觐见也是应该的。”
林夫人笑而不语。
话糙理不糙。这个徐老夫人,虽出身市井说话粗鲁些,言语倒是犀利。
这话一说,那些竖长耳朵的诰命夫人们,少不得要掂量权衡。一颗心也少不得要往谢皇后那边再靠一靠。
所谓人心,便是这样一点一点地汇聚而来。
……
半个时辰后,有宫女前来相召。
进殿觐见,也有诸多讲究,皆是按着品级诰命依次觐见。
不过,一品的诰命有几个,二品的诰命有十几个,三品的诰命更多,总有二十多人。同样品级的诰命,也得分个先后。此时,谁先谁后,便能看出谁更得太皇太后青睐了。
几个一品诰命夫人被召进殿后,二品诰命夫人里,徐氏排在了第一个。
徐氏挺直胸膛,在众诰命隐含羡慕的目光中出了偏殿,进了正殿。
久未在人前露面的李太皇太后,今日穿戴一新,满头白发被梳得格外整齐。一张满是皱纹的老脸,气色意外地好。
俞太后坐在李太皇太后的下首左侧,紧接着是梅太妃端太妃。贤太妃静太妃自儿子被毒酒赐死后,皆重病不起,今日也未露面。
谢明曦则坐在下首右侧。萧语晗坐在谢明曦身边。
几位一品诰命,皆被赐座。
徐氏正要行跪拜大礼,李太皇太后挤出四个字:“无需大礼。”
这段时日,李太皇太后的病症愈见好转,已张口能说四五个字。
俞太后目中闪过一丝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