椒房殿内,传出顾山长喜悦又焦急的声音:“明曦,姝媛今日领兵回京。我们何时才能见到她?”
谢明曦哑然失笑,声音里也溢满了抑制不住的喜悦:“师父别心急。按着朝中惯例,今日皇上亲自出城相迎凯旋而归的廉将军,接下来还有庆贺的宫宴。想见廉将军,怎么也得到晚上了。”
可不是么?
廉将军是获胜归来的将军,应该有的待遇殊荣一样都不能少。
顾山长笑着拍了拍自己的脑门:“瞧瞧我,一高兴起来,连这等要紧事都忘了。不急不急,我们耐心等着便是。”
谢明曦挑眉一笑:“皇上设宴,是为了庆贺大齐的将军获胜归来。我今日晚上也要设宴,庆贺我的夫子领兵打了胜仗。正好给夫子一个惊喜。”
这可不是一时起意。
早在数日前得知廉将军即将归京之时,谢明曦便有了这样的打算。这些时日,给一众同窗好友及莲池书院里的夫子们都送了请帖。
顾山长是第一个接到请帖的,也是最重要的宾客。闻言笑道:“好,我们今晚就等着姝媛,来个不醉无归。”
……
过了午时,同窗好友及夫子们一一进宫。
和昔日在书院时一样,同窗们坐一席,夫子们另坐一席。
已经做了莲池书院山长的季夫子,笑容奕奕,精神颇佳。苏夫子依旧如往日一般温柔婉约。遗憾的是,杨夫子身在蜀地,董夫子也一直在蜀地。同窗里,也有两个不在京城,未能进宫赴宴。
今晚,还有一张久违的脸孔。
这是一个年约三旬的妇人。眉眼依稀还有昔日的俏丽,额上眼角俱是皱纹,神情有些沉寂木然。犹如一潭死水。
方若梦等人和她招呼说话,她半理不睬,或点头或摇头,几乎未曾张口说过话。
唯有目光落在谢明曦的身上时,才会有些波澜。也有了身而为人的一丝鲜活气。
这个妇人,正是楚家的四奶奶。
楚将军打了大胜仗,于情于理,都该对楚家示以恩宠。再者,淮南王府和谢家的恩怨已经是数年前的事了,几乎已经没人记得这个从不在人前露面的楚四奶奶,便是当年那个骄纵跋扈的盛锦月。
当年的一众同窗少女,如今际遇各自不同。
譬如萧语晗和尹潇潇,死了丈夫,各自带着孩子住在宫中。
守寡之人,自不会穿什么鲜亮的颜色,身上皆是素净的宫装罗裙。萧语晗略显清瘦,精神却是不错。尹潇潇亦是面色红润,目中含笑,显然都已熬过了最痛苦的时光。
林微微颜蓁蓁秦思荨方若梦,和自己的夫婿都很恩爱,虽然年龄都不小了,却各自美丽从容。
而谢明曦,更是风华万千,风姿无双,更胜年少之时。
是啊!活在天子盛宠中的谢皇后,凡事顺心顺意,矜贵尊荣,如何能不美?
盛锦月默默地注视着谢明曦,心里涌起久违的近乎陌生的酸涩和唏嘘。
彼此已如云泥之别。
当然,谢明曦才是天边的明月,而她则是苟且偷生卑微的尘泥。因嫁入楚家,才得以躲过灭门之劫。
楚家上下都不待见她,楚四郎依旧贪花好色,美妾通房一个接着一个地纳进府。好在她生了两个嫡子,正室之位还算安稳。
可惜的是,两个儿子资质平平,算不得聪慧。和陆天佑李钰李钦他们一比,顿时黯然失色。
谢明曦也看了过来,目光平静,神色淡然。仿若她们之间从无恩怨纠葛:“盛锦月,你在楚家内宅待了十余年,心气也该平了。以后可愿出府走动?”
盛锦月先是一愣,旋即反应过来,沉寂如死水的眼睛闪过一丝亮光:“你……你真的允我在人前露面?”
楚家一直不待见她,最重要的原因便是因她的出身。淮南王府和谢家结下死仇,谢明曦做了皇后,淮南王府彻底覆灭。她这个淮南王府嫡女,不过是苟延残喘苟且偷生。
如果谢明曦不再介怀昔日旧怨……她这个楚四奶奶,便能再见天日了!
盛锦月因这个可能性激动颤抖不已,整个人微微前倾,露出渴望之态。
谢明曦淡淡一笑:“我今日召你进了椒房殿,楚家人也该明白我的态度了。盛锦月,你我总有几年的同窗情分。你能看明白想清楚,我也不会再刁难你。”
“我们两人的昔日恩怨,一笔勾销,永远不必再提。”
盛锦月鼻间酸涩难当,目中水光浮动。过往种种,皆在此刻的对视间烟消云散。
良久,盛锦月才将泪水咽下:“多谢皇后娘娘。”
……
这一幕,落在众人眼底,各自唏嘘不已。
想当年,盛锦月是何等的盛气凌人,在一众同窗里人缘最差,最不讨人喜欢。转眼十数年,除了自尽身亡的李湘如之外,盛锦月无疑是过得最凄惨的那一个。
谢明曦愿将往日恩怨一笔勾销,对盛锦月而言,自是一桩好事。
林微微笑着打破沉默:“我们一众同窗,为她们的冰释前嫌同饮一杯如何?”
众女子笑着应和,各自举杯。气氛很快融洽热烈起来。
顾山长看在眼里,嘴角微微扬起。
谢明曦年少时聪慧多智,性子也不免偏激阴狠了些。这些年和盛鸿夫妻恩爱,爱女阿萝聪慧伶俐,生活幸福愉悦,谢明曦的性情脾气也有了微妙的变化。
换在以前,谢明曦绝不会和盛锦月“冰释前嫌”。
现在的谢明曦,变得圆融宽厚许多。也有了中宫皇后的雍容气度。
这样的改变,令顾山长心中喜悦之极。锱铢必较有仇必报,不是坏事。不过,她更喜欢这样的谢明曦。
就在此时,门口响起了一阵轻快熟悉的脚步声。
谢明曦耳力灵敏,第一个站起身来。林微微等人也一同起身。顾山长和几位夫子也都站了起来。
众人目光所瞩目之处,一个高挑健朗的女子身影出现。
女子穿着将服,身高腿长,美丽而英气。冲众人挑眉一笑:“怎么不等我来就开始喝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