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27崛起南海 第1943章

对于海汉当年是如何向安南国提供了军事援助，李希是认真做过功课的。他在向海汉申请出兵救援之前，专门了解过海汉过去处理这类事务的先例，而其中最为出名的，自然便是数年前出兵协助安南国平乱的一系列战事。

当时的安南国正陷入南北内战之中，北方的郑氏在战局被动的不利状况下选择了邀请海汉这支外援参战，而他们为此向海汉提供了非常丰厚的报酬，不仅仅是经济方面给予军费补贴，还包括了人口和土地方面的条件。

在安南内战前后有数以万计的战争难民和战俘被海汉陆续作为移民吸纳，并且安南国的海岸线上也划出了多处天然港交由海汉经营，因为蕴藏煤炭被海汉开发的黑土港，也是在那个时期被安南国作为军援报酬之一划归给了海汉。

所以黑土港这地方理论上是在安南国境内，但实际控制权却是在海汉手上。安南移交这块地的时候应该很清楚海汉的目的，但当时海汉已经在黑土港投入大量资源搞基建开发，绝无可能再将这地方还给安南，安南方面又不可能为此跟海汉撕破脸，只能捏着鼻子做个顺水人情把黑土港也交给海汉了。

如果跟当时的安南作对比，其实朝鲜目前的景况似乎还更好一些，既没有向海汉开放移民，也没将大量土地割让出去。大同江基地是唯一一处交给海汉管辖治理的区域，但这也是考虑到海汉军在朝鲜境内作战的实际需求所采取的必要措施，与当初安南那种将海岸线都交到海汉手上的做法不可同日而语。

虽然安南付出的代价更大，但相应所得到的收获和信任也是远远超过了朝鲜，战后安南不但在军事领域得到了海汉的大力支持，成批组建了列装火器的新式军队，而且在国际贸易方面也加入到了海汉构建的体系当中，很快就从中尝到了甜头。如今距离安南内战结束还不到十年时间，但这个国家已经俨然有了中南半岛第一强国的景象。

李希在来到海汉国之后，也能时时处处感受到安南国在海汉的影响力。在三亚除了民间有相当比例的安南裔移民之外，还有大量的安南商人和留学人员，据说每年专程渡海到海汉留学的安南学子长期保持在三位数，这显然是一项朝鲜无法与之相比的数据，至于商贸方面的成交量就更无须比较了。

安南国单方面牺牲利益换取海汉援助的时期已经过去了，如今虽然还是以海汉马首是瞻，但安南从结盟中所获得的利益要远大于付出了。特别是向海外扩张影响力，有海汉这个带头大哥罩着，安南近年来在国际事务方面也是越发地积极了。今年海汉在南海、朝鲜两个方向发动的两次大规模作战行动，安南都派出军队全程参与，俨然已经成为了海汉的左膀右臂。

对于海汉方面突然提出修改行程，让李溰去参观位于安南国的煤矿，李希倒是觉得这个安排不错，他觉得去实地看一看海汉在其他国家经营这种大型产业的情况，或许能让朝鲜今后处理类似的状况时更为从容。他其实不太相信海汉能满足于目前与朝鲜议定的合作条件，而且朝鲜当下对海汉有太多依赖之处，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将国家的发展前景都寄希望于这层合作关系，海汉人不加码要价实在与他们的精明人设不符。

李溰听了李希的这个回答也若有所思，如果海汉日后要将在朝鲜探明的铁矿、煤矿，或是修建的港口划归己有，那朝鲜该如何面对这样的情况？义正辞严地拒绝这种非分的要求，还是像安南那样妥协，以此为条件换取海汉更多的支持？

如果真的出现这样的情况，他认为自己的父王很可能会选择拒绝海汉的要求，毕竟今年海汉出兵时曾向朝鲜提过移民方面的要求就已经被拒绝过一次了，至于其他的资源就更不用说了。

但李溰所不知的是，在他出国之后，朝鲜国内因为经济方面的原因已经陷入了困境，甚至连朝廷各个衙门都因为缺乏经费而无法运转。这个时候海汉主动向朝鲜提供了借款，但相应也有一系列的交换条件，其中便包括了李溰所担心的这些问题。而国王李倧为了保证国内政局的稳定，已经在某些方面作出了妥协。

“不管怎么样，如果能在这个临时行程中与那位白大人多多交流，那应该也会有所收获。”李溰决定暂时不去考虑那些尚未发生的事情，既然当下这个安排也有对自己有利的一面，那就先朝好的方面想，免得早早把自己陷于焦虑状态当中。

海汉前往黑土港的船只和人员一般都无需再向安南报备，不过翌日商议行程安排的时候，乔志亚又提议加一个需要跟安南方面提前打招呼的考察地点，便是位于红河三角洲海岸上的涂山半岛。

涂山半岛是海汉在安南海岸线上最早的落脚点之一，早在安南内战时期，海汉向其提供的军援项目之一，便是在涂山半岛附近为清都王郑梉整训新军。而海汉则是利用涂山半岛天然地形设立了一个带有军港的小型军事基地，这个基地也由此一直保留下来。

如今这个基地依然是海汉军方在安南的主要驻地之一，安南国也在半岛与大陆的接壤处建有一处营地，专门用训练新兵。如今安南国北部每年招收的新兵，几乎都是在这处营地完成基础训练，而训练这些安南兵的教官，便有不少是涂山半岛基地的海汉军人。

乔志亚提议加上这一站的原因，主要还是想让朝鲜人了解一下海汉在南海地区所推行的军事合作体系到底是如何在运作。朝鲜国此次派了一批军官到三亚留学，对于未来的合作前景肯定是有所期待的，正好可以趁此机会让李溰亲眼看看优秀的范本。

白克思也认为这个安排有实际意义，便也开口劝说李溰接受这个行程调整，多花一两天的时间去涂山半岛考察海汉在当地向安南提供的各种军事援助内容。而且昌化可以通过电报提前通知安南，让那边安排头面人物与李溰会面，帮助朝鲜在南海拓展外交圈子。

其实不需要这么多的理由，李溰听说当地是海汉与安南合作建设的军事基地，便已经有兴趣去看一看了。他出国之前专程去大同江基地，除了想见识一下成功阻击清军的战斗阵地，也是想看看海汉军及另外几支协从军的驻地到底是什么样。而海汉是如何替安南国训练军队，使其拥有了远征朝鲜的能力，李溰自然对此也是十分好奇，如今有机会亲眼见证，那肯定不能轻易放过。

李溰同意了这个安排，剩下的事情便简单了。往返于昌化与安南北部海岸的航线十分稳定，一般从昌化出发的船只会视行程和海况，选择中途是否在白龙尾岛停靠，然后去往涂山半岛或者黑土港。而海汉官方为朝鲜人安排的行程是经白龙尾岛先去涂山半岛，再北上黑土港，完成考察之后返程直接前往儋州，整个往返行程大概需要六到七天时间。

作出决定之后，当即便用电报通知了涂山半岛，并要求其将此安排尽快通知安南官方。虽然李溰的造访应该不算是代表朝鲜国的正式访问，但安南方面收到消息后肯定也会对此作出相应的安排，毕竟对于开辟从南海到遥远北方海域的远洋航线，与朝鲜建立稳定的贸易往来，安南也是一直对此都颇有兴趣。

在完成了昌化本地的参观行程之后，李溰一行人乘船离开了昌化港，向西北海域行进。而随行人员中唯一留下的便是张千智了，他必须要在好不容易折腾出的这几天缓冲时间里对昌化出现的事件进行彻底调查，并拿出相应的措施来消除后续的隐患。

在昌化本地的调查工作已经基本告一段落，张千智甚至还使用自己的权限让三亚和莺歌海两处地方也进行了协查，以确认那伙人是否是从李溰先前曾经落脚的地方一路追到昌化，但可惜并没有收集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昌化进行了为期两天的大规模排查，基本摸清了这伙人抵达昌化之后的动向。张千智根据所掌握的信息推断，这伙人应该是带着任务来到昌化，但后续的行动却是在这里临时策划，所以细节上的漏洞极多，在昌化期间也并未充分做好隐藏行迹的措施，留下了诸多线索让调查人员能得以确认他们的目的。

至于这伙人行动失败后乘船逃离昌化会去哪里，张千智认为他们会选择前往儋州继续执行未完成的任务。所以他早早便发了电报给安全部驻儋州的负责人汪百锁，要求对方加强近日抵港的船只人员盘查，并将所掌握的情况也通过电报一起发到了儋州。

张千智部署的调查措施已经算是比较周全了，但他也很难想到看似漏洞百出的对手其实也具备了一定的反侦察能力。薛正一伙虽然在昌化暴露了行迹，但那的确是因为时间仓促，准备不够充分所致。而离开昌化之后，薛正便已经在考虑要如何应对海汉可能会采取的追踪排查，并且采取了相应的手段来消除自己正承受的风险。

薛正没有直接前往儋州港，而是兜了个圈子向北绕过儋州，在儋州东北方向五十余里的一处海边登陆上岸。上岸之后他们也没有直接前往儋州，而是先向南走了大约三十里，去到内陆一处叫东成镇的地方，在当地买了两辆马车，数匹健马，然后扮作一帮收购粮食作物的商人和随从，这才大摇大摆地往西边的儋州城去了。

“如果海汉人要追查昌化的事，最后肯定会查到港口，就不难知道我们是乘船来乘船走，说不得就会在儋州港采取排查手段，所以要进儋州，就不能再从水上走了，必须得反其道而行之。”

在去往儋州的马车上，薛正向几名亲信解释自己为什么要多花一天的时间来完成这个兜圈子的行程。

一名亲信道：“老板神机妙算，海汉人自然料想不到此节……不过如此行事是否太过小心，说不定昌化那边根本就无事发生，没有人会去调查那三车焦炭到底是怎么回事。”

薛正摇摇头道：“你可太小看海汉人的本事了！他们能在短短数年内经营出如此之大的局面，其精明程度岂可用常理度之。想当年大明各个衙门派到这边的暗探刺客多不胜数，但绝大部分人不声不响地就被海汉给拔掉了。你觉得不是什么漏洞，心存侥幸想蒙混过关，那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另一名手下问道：“老板，那如果海汉人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会不会将其联系到朝鲜人身上？”

薛正叹口气道：“这才是正是我所担心的事，如果海汉人意识到我们在昌化的行动是冲着朝鲜人去的，那极有可能会改变之后的行程安排。说不定就不让朝鲜人来儋州了，即便来了也可能会采取更严密的保护措施，让我们无从下手。”

有人出主意道：“那海汉军中装备的步枪甚是厉害，据说百丈外也可取人性命，若是能搞来几支，我等远远地动手，想来他们也防不住。”

薛正嗤笑一声道：“你当那东西是柴米油盐，只要拿钱就能买到吗？海汉对军械管理极严，军中要是丢了枪械，那当事者是要被送进苦役营的……再说了，那步枪虽然厉害，也不是谁拿到手里都能用好，就如你郭三从未练过关刀，如今给你一柄关刀要你上阵杀敌，你就未必能使得顺畅。”。

那郭三赔笑道：“老板说得是，我这小身板也就玩玩短刀，使关刀怕不得先把自己给砸趴下了。”

薛正想起在昌化工坊门口还曾打算伤人夺枪，如今再仔细一想，就算侥幸抢到几支步枪，手下这帮人又何曾会使，抢到手里也只能当烧火棍用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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